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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00:08 作者: 谷淑絹
    和三年裡的每一天一樣。

    早已淡出伸展台的費琦,帶著上設計課的籍口,素著一張美麗的臉,拖著一件長長的灰色大衣,形影孤單的,遊蕩到Pub林立的長街。

    像一個靠著麻醉品維持生命的吸毒者一樣。回憶,便是每夜費琦來這裡吸食的毒品。唯有這樣東西,她在常軌上的生命線才能繼續----

    她來到綠街的號,望著那個見證了王手解救公主,見證了岩也為她套上指環的地方。

    她只是凝望,並不敢靠近。

    她只要遠遠地眺望曾經的快樂與愛情,這樣,她就已經覺得很幸福、很滿足了。

    她走進對街一家昏暗的小酒館,因為昏暗,她可以將藏在對街的回憶看得更清楚。

    「給我一杯糙莓黛瑞克,黑色俄羅斯和天鵝絨。」她對侍者說。

    「小姐!還等其它的人嗎?」侍者對她一口氣點了三杯雞尾酒,有些疑惑。

    費琦對他微笑榣頭。

    等到她離開酒館的時候,待者將會更迷惑,這個一口氣為自己點了三杯酒的女人,為什麼最後連一滴都沒碰。

    因為,岩也並不喜歡她喝酒。她只是讓傷感的酒精,陪伴她一起渡過沈溺回憶的時光。她只需要和酒面對面彼此安慰,這樣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她遠遠望著對街的綠街的號,看著裡面的情侶熱情地親吻和擁抱。看著舞台上高就的女歌手,穿著微微閃著鱗光的魚尾長裙,性感地擺動著。

    費琦微笑地吸食著回憶和過去,感覺體內那一顆逐漸枯死的心,又被溫熱和喚醒。

    她的手,為尚恩煮飯燙衣。她的身體,為尚恩充滿取暖。但是她的心,只留在脫了軌的生命線里。

    服裝設計課的時間快到了,費琦讓自己的思緒,回到連接現在與過去,置身幽暗的小酒館裡。她準備要走,酒吧里高高的小電視土,突然閃出一個她熟悉的、帶點孤媚的笑容。

    Giggle電台的娛樂新聞,正在播放席妮的第三張新專輯記者會專訪。

    席妮,如今已經是紅透半邊天、備受矚目的實力歌手。

    她在記者會上,穿了一襲全身滾貼著鏤空白蕾絲的露肩長洋裝。

    「這一張專輯,我做了比較大的轉變,因為我的造型師也是我多年的好友Yale,特地抽空從紐約回來,替我做了造型,我要謝謝他。」

    席姐從台下將一個高大的男人拉上台。

    已經三年了,費琦再見到岩也,竟然也是在螢光幕中。

    屏幕上的岩也,衣著隨性,其實都是有款有型的,披散在肩膀的長髮,挑染成一束束陽光般的金黃。整個人,有一種浪跡過天涯的不羈和狂放。

    他已經不再是費琦從前認識的那個岩也了。時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洗鍊、成熟和滄桑。

    他被席妮熱情地擁著,他們兩個站在同一個舞台、同一個世界裡,對著鏡頭,露出動人的笑容。

    看到他現在過得很好,她有一種帶著悲哀的放心。至少,她向自己證明了,當初並沒有放錯手。

    「哇塞﹗這個造型師好酷。」一個剪成小平頭,帶著大耳環,坐在吧檯上抽菸的年輕女孩說。

    「濃濃的眉宇,憂鬱而深情的眼睛,真像金城武。」另一個坐在吧檯上,留著傻瓜頭,仰頭看電視的女孩說。

    「拜託!看到每一個帥哥,妳都說像金城武。」小平頭推傻瓜頭。

    「我看這一期的MissRight雜誌說,在這個造型師還沒沒無名的時候,席妮就已經看出他的天份,指定要他做她以後的造型師。」

    「好浪漫喲。」

    費琦悲哀地想著,岩也現在已經有能力給女孩夢想和生活了,然而,他身邊的女主角,卻已經不再是我了。

    費琦從這裡望向對街,再看一次從前的岩也。

    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拖著長長的灰色大衣,緩緩地,步向屬於她的另一個表演舞台。那是一個沒有心、沒有愛,只有肢體、只有姿態的表演舞台。

    那個舞台,便是她令人稱羨的美滿婚姻。

    上了石階,便是費琦的舞台了。

    她望著診所的窗口,裡面透著溫暖的空氣和燈火,她覺得渾身發燙,心卻是冰涼的。

    拾階而上,突然一個踉蹌,她踩到自己的長大衣,整個人跌坐在步上舞台的階梯上。

    她的懷裡,還護擁著斐麗從美國寄來的包里。

    ----斐麗現在的舞台,好嗎?

    費琦拆開小包里。被團團泡棉團裹住的,是一個咖啡色的陶杯。

    在階梯上,費琦將包里中,一封用再生紙寫的信攤展開來。

    親愛的費:

    近來好嗎﹗豐衣足食的醫生娘生活還愜意吧。

    與少中離婚後,我理在可以說是一無所有。沒有五星級飯店的三餐,再也沒有收到過驚心動魄的大手等鮮花,我也已經忘記乘跑車的速度感了。

    現在,我和演自己在院子裡種紅蘿蔔和綠蔬菜,每天過著日出而醒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也就是所謂「沒出息的生活」)。

    濱偶爾會心血來潮,一大旱爬上山坡,摘一隻不知名的野花,放在我早晨起來,第一眼就會看見的床頭。這就是我現在最常收到的禮物。

    喔,我忘了告訴妳,濱是我的男友。我們是在社區陶藝教室認識的。我是班上手最拙的學生,而他是學校里脾氣最好的老師。他並不有錢,外表也不出眾,而且他現在和我一樣,兩個人正像汽球似的逐漸在發胖中。

    包里里的陶杯,是濱教我做的第一件作品。他告訴我,一隻好的陶杯,不僅要色彩均勻!質感好,而且要讓人們在使用它時,得到一種口與杯碰觸時的美好感動。

    我不太憧濱的意思,但是,當我用這隻捏了我一身汗的陶杯來喝水時,我是覺得很美好!很感動的。(雖然濱笑我!他說,我的感覺並不是他所謂的美好感動。)

    費琦,我不確定它算不算是一隻好杯子。但是,我希望,我籍由它感受到的所有美好!妳也能擁有。

    從美國寄來的照片中!斐麗的確變得比較豐腴,一向愛美的她脂粉末施,曬得紅通通的臉頰像小女孩一樣健康。

    她依在一個手上拿著B--B--Q串燒,笑得有點靦眺的中年男子身上。

    這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居家照片、費琦將它熨貼在胸前。一陣溫熱傳入她的心中,斐麗是幸福的!她不准自己哭。

    她雙手捧起斐麗控制的陶杯,閉上眼睛--用自己的唇,輕靠上溫厚的杯緣。

    當費琦的口和杯緣接觸的那一剎那,她的淚,不自主地滴落在杯中。

    那一夜,費琦坐在步上舞台的石階,抱著一隻來自地球另一端的陶杯,在星光燦爛的夜空下,泣不成聲。

    費琦一直記得,今天是岩也的生日。三年過去,他也已經二十八歲了。

    終於到了晚上七點鐘。

    這一整天,費琦整個人都沈浸在為晚上的「服裝設計課」做準備的狀態理。

    「費琦,今天我想提早休診,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好不好?」

    「可是……我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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