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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00:08 作者: 谷淑絹
    「怎麼了?冷了?餓了?累了?」岩也將沙漠色的毛毯,裹住費琦微微顫抖的身體。

    費琦搖搖頭,她自己用手抹去淌流不止的小溪。

    「或許,我們該找回失蹤的駱駝,趕快回到我們的船上,到下一個比較有趣的國家去。」岩也想拉起費琦。

    「不要,讓我們再多留在這個地方一會兒,好嗎?」費琦壓抑住岩也想要起身的手。

    掀啟土黃色的毛毯,他鑽進屬於他們的那一片撒哈拉沙漠裡,覺得心疼地輕擁著費琦,他不要她背負任何傷心的行李旅行。

    「岩也,不要一次給我那麼多。」

    「嗯?」岩也不懂。

    「我會被寵壞,變得很貪心的。」

    「如果我有能力給妳很多很多,妳為什麼不貪心?」岩也笑著說。

    「擁有和失去是相對的。如果我曾經擁有的並不多;將來,失去了,就不會有過於劇痛的感覺。」費琦的手垂落在毛毯之外,她腕上的手環紋身,也垂落在岩也那一張泛黃的地圖之外。

    她沒有把握可以再忍受一次劇烈的撞擊。

    岩也將她的手拉進地圖和毛毯里,用自己的身體暖暖地包里著。

    「在我的地圖裡,擁有最絕對的。」岩也說。

    費琦用力地環住和她緊緊相依在地圖上的岩也。彷佛,他是她生命坐標中的絕對和唯一。

    CD轉盤中孤獨飄蕩的女聲停止了。

    岩也知道,下一站,他將會帶費琦到南美東部的巴西去。

    那也是母親一直想帶他去的地方。

    那一天,她躺在蒼白的病床上,終於想起自己不是岩也的姊姊而是母親:「岩也,媽一直想帶你去好多地方,但最現在可能都不能履行了。我可能會先去一個新的國家,那裡每天都舉行熱鬧非凡的嘉年華會,但是,那是屬於媽媽的,不是屬於你的。我想,到了那裡,我會比現在活得開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媽媽覺得很抱歉,什麼地方都沒有帶你去。」

    躺在醫院蒼白的床上,母親到新的國度前,虛弱地握著岩也的手,喃喃自語,一直重複著那一句:「媽媽覺得很抱歉,什麼地方都沒有帶你去。」

    在岩也的地圖上,擁有最絕對的。

    其實,泣不成聲的岩也,當時想告訴母親的是:「有的,有的,妳帶我去過很多地方,有美國、有夏威夷、有澳洲、有巴西……有別人花一輩子也踏足不完的土地。有的,有的……」

    第八章 最遙遠的靠近

    更新時間:2013-04-24 22:35:22 字數:9846

    到了費琦家門口,岩也將50CC小綿羊停好,輕輕推動趴在他背後睡著的費琦。

    她像一個剛從遊樂園回來,玩地精疲力盡,在爸爸車上沉沉睡去的小女孩。

    「Fay,到家囉。」

    「嗯?」費琦睡眼惺忪。

    「對不起,明天妳還要拍照,今天讓妳玩得太過火了。」

    「沒有,沒有,一點也不過火。你說過,下次還要再帶我去紐西蘭數羊的。」想到數羊,費琦精神為之一振。

    所謂羊,就是他們串謀起來,合力把哈瓦那裝扮成一個會喵鳴叫的棉花球團。

    「好,好。」岩也順著小女孩的心意。

    「剛才,你還答應了我什麼?」貪心的費琦繼續要求。

    「明天、大後天、下個禮拜三、下下個禮拜五……要當妳的護花使者和貼身造型師。」岩也屈指算著,沒有漏掉一天。

    「還有,還有呢?」費琦拉拉他的T恤,」臉饞相。

    「還有,愛心便當。」若也說。

    費琦心滿意足地笑了。

    「那,妳答應我的呢?」岩也捏了控她得意的臉。

    「我……」她的臉故作扭曲:「不可以喝酒、不可以抽菸、不可以挑食、不可以熬夜和貪睡。」終於數完了五根強硬的手指頭。

    「很好,如果妳夠乖,我可以免費到府服務,每天來這裡,為妳做豐盛的早餐。」

    「真的?」費琦歡天喜地地,給了他一個吻。

    「你那麼寵我,又會做飯,又會做家事,又能天天幫我改頭換面。而我,我什麼都不會,只會抽菸、只會喝酒,現在我又通通戒了它們。如果哪一天你離開我了,我就什麼都不會,什麼都沒有了。」費琦憂心仲仲。

    「妳不會什麼都沒有的……」

    岩也撫平她鎖緊的眉頭:「因為,我哪裡都不會去,我會一直在妳身邊,給妳所有,讓妳可以永遠做一個貪心的女人。」岩也緊緊環住費琦,給她擁抱和承諾。

    ----這個承諾,Paul也給過。結果呢?

    費琦突然覺得,幸福來得太快、太完美,會不會又被窺探?會不會又被奪掠?

    突然,她真切地感覺,身後有一雙眼,沈靜卻灼烈地窺探著一切。費琦回過頭去,赫然發現,尚恩坐在對街,秘密花園巨幅海報下的階梯上。

    黑暗掩不住他燒成兩把熊熊火炬的目光。

    「尚恩,你什麼時候來的?」費琦想到剛剛與岩也的一舉一動,可能都落入了尚恩的眼底,她對他,拉出一個尷尬的微笑。

    「妳的朋友?」岩也問。

    「他……他是我的家庭醫生。」費琦儘量含糊其詞。

    她從來都不曾諱言自己的病,因為,她感覺自己什麼都沒有,一些瘡口,至少能起伏她貧脊的生活。然而,現在的她,因為感覺擁有,反而失去了灑脫的能力,突然變得膽怯了起來。

    黑暗中,尚恩看不真切岩也的臉,只覺得他的輪廓,在夜色里,隱隱約約,好像在暗示著什麼。

    「你好,我是費琦的朋友岩也,也是她的美髮師。」岩也用手親昵地梳了一下費琦被風拂亂的發。

    ----他就是費琦口中的那個孩子?

    尚恩一直以為,他對他的敵意,只是出於自己莫名的假想;他一直以為,他應該是個青澀機稚氣的孩子。他一直沒有想到,他會是一個大方挺拔的男孩;他一直沒有想到,他會用這種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

    「我是費琦的心理醫生,我和她,已經是十幾年的朋友了。」尚恩遞給岩也一張新名片。

    終於,還是要面對的。「心理醫生」四個字,重重地鞭撻著費琦的心。她咬痛了自己的唇,扭疼了自己的手指頭。

    尚恩知道,自己的話,為費琦帶來了刺痛和不安。其實,他從來不曾在別人面前,強調自己是個心理醫生;但,這次不同。尚恩告訴自己,他是為她好。如果這個男人,連這點事實都接受不了,他憑什麼能為費琦帶來幸福?他憑什麼信誓旦旦地說永遠不走?

    「那,你們聊,我先走了。」岩也拉拉費琦的手,微求她的同意。

    ----岩也也要走了?

    握著那雙曾經帶著她一起環遊世界的手,費琦她的眼、她的心、她的口、她的幸福和夢想,像不敵一點風吹的燭火,在黑暗中顫顫抖抖,剛點燃的光亮,就要逐漸消失沉默。

    雖然要走,看著費琦,岩也的目光還是溫柔的。

    費琦想,或許,他是個體貼、善良的男孩子;但是,我不該自私地以為,他就一定要接受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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