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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00:08 作者: 谷淑絹
    母親的新戲明天就要開拍了,她安靜地坐在化妝檯前,從鏡中專注地看著自己,一綹一綹梳著她綢緞般的黑髮。

    今天打工的地方發薪水,為了給即將上戲的母親加一加油,連學校制服都還沒脫下,岩也便迫不及待地衝進廚房。

    「媽,來吃飯了,我今天做了妳最愛吃的麻婆豆腐和椰汁雞。」久久,岩也沒有聽見母親的回應。

    「媽……」走進房間,他發現剛剛還很光潔有序的梳妝檯,如今一片狼藉,母親最心愛的美發箱,那一朵嬌媚的花,凋謝似地翻落在地上,所有梳子、卷子、鏡子……一桌一地地流落異鄉。

    背對著他在梳頭髮的母親回過頭來:「看也,你覺得,我這樣好看嗎?我想,看到我這麼漂亮,導演一定會後悔沒讓我接戲的,你說,是不是啊?」

    岩也愣住了。

    母親那一張秀麗的臉,被不勻的厚粉,堆砌出一座座起落的疙瘩;藍色眼影、桃色口紅、黑色眼線,毫無方向感地在上面爬行。

    髮膠、粉料與細發,則在她的頭上,交織成一張又一張糾結黏膩的網。

    「嗯。」岩也微笑著點點頭,心裡卻像在滴血似地,緩緩走近母親的身後,接過了她手上的梳子。

    「讓我再幫妳整理一下,好不好?」岩也接過了母親手上的梳子,笨手笨腳,微微顫抖地,試著為母親梳一個象樣的髮型。

    這一梳,就是一年、兩年、三年……岩也就再也放不下那一把梳子和那一隻化妝箱了。

    他試著幫母親找回美麗、找回自己、找回尊嚴、找回被疼惜的感覺;就像他現在在替人們做的一樣,就像一個心理醫生為人們做的一樣。

    接受完MissRight雜誌的採訪,費琦繞到熱帶魚專賣店,為她那一缸日光燈魚添置飼料。

    從專賣店出來後,她又轉進對街的貓咪寵物店,抱了一大包貓咪飼料和貓用玩具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遇見了哈瓦那,穿過了岩也的T恤後,她總覺得,自己家裡面也好像養了一隻貓。而那隻貓和那些魚一樣,同樣也需要自己的關心、豢養和照顧。

    五點半,是下班的時間,馬路上的車,以繁殖的速度遽增著。費琦抱著一大袋貓食和魚飼料,站在斑馬線前等著過馬路。突然,一台熟悉的黑色BMW540掠過眼前,然後被前面的紅燈攔截而下。

    一瞥間,費琦彷佛看到了少中。

    ----斐麗不是說少中有些事情要處理,還要多待在巴黎一個禮拜,所以,她今天才要來我家住的嗎?怎麼會?

    因為好奇,費琦趨身向前。

    紅燈狂閃,綠燈亮了起來。BMW像劍一樣地飛馳而過。

    這一次,費琦彷佛又瞥見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是和少中一起去巴黎的伊蓮。

    像被投了一顆煙霧彈一樣,費琦的腦中一片迷茫。

    月亮是畫面里唯一的亮光。

    似有若無的喘息聲,是唯一能聽見的聲響。

    屏幕中,只有一個微啟的窗口,朦朧的白色窗妙,則被微風掀動地,像在婆娑起舞一樣。

    鏡頭拉大,籍著月光,窗前的床緣邊,隱約可以看見一封情侶,熱烈相擁的身體曲線和光華。

    背對著鏡頭的男人,裸著寬闊的上身,將頭滑過女人探露的頸項和肩膀。

    面對鏡頭的女人,也是裸著肩,光著臂膀,將頭緊靠在男人堅實的肩膀上。

    因為男人的親吻和撫弄,女人微啟著唇、貶動著寶藍色的長眼睫。

    「我愛你。」男人用一種需要的聲音說。

    「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我愛你嗎?」女人說。

    「Idon'tcare.」男人微喘著回答。

    「Youdon'tcare.ButIcare.」女人一把推開男人,站了起來。

    對街高樓上Care洗髮精廣告的巨幅招牌,突然亮起閃耀的霓虹燈光。

    幽暗的屋子被瞬間照亮。

    站起身的女主角,穿著一件充滿異國風情的藍紫色低胸薄紗佯裝。

    她的頭髮像流水一樣,在淡紫色的霓虹燈下,閃耀著流動起來的美麗多態和迷人光澤。

    她義無反顧,用一種找到自己、珍視自己的表情,走出了男人所在、逐漸暗淡下來的臥房。

    「真美﹗」坐在費琦家米色沙發上看電視的斐麗,看完這一台播的Care洗髮精廣告,又轉到另一台去,想碰碰運氣,看看可不可以再看到同一支廣告片。

    她抽了一根費琦擺在桌上的戴維杜夫,卻找不到菸灰缸。

    「費琦,妳的菸灰缸呢?」斐麗拉長脖子,對剛洗完操在房裡餵魚的費琦喊叫著。

    「不就在那兒嘛。」穿著白色T恤的費琦轉過身來,指一指放在斐麗前方桌上,一個貓爪造型的菸灰缸。

    「天哪,妳竟然偽裝成一隻貓在餵魚,妳是想讓牠們消化不良啊。」斐麗看見費琦身上的哈瓦那。

    「他們會愛上彼此的。」費琦幸福地微笑著。

    「神經!兩種動物南轅北轍,門不當戶不對的,他們不要傷害對方就好了,還巴望著他們會愛上彼此。」

    「妳小時候沒看過卡通『流氓與小姐』嗎?他們原本也是兩隻門不當戶不對的狗呀,結果,還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費琦把玩著手上今天才買回來的貓咪玩具。

    「哎呀,我跟妳扯這些阿貓阿狗的幹嘛。妳用的這個是什麼怪裡怪氣的菸灰缸?我送妳的那個法國Baccarat高級水晶菸灰缸呢?」

    「擱在陽台上。」費琦指一指陽台。

    「完了!這下子,連妳最後一點值得驕傲的品味,可能都被妳那一屋子談戀愛的貓和魚,共謀起來吃光光了。」斐麗對費琦搖頭。

    「我可不是隨便將妳的菸灰缸擱在陽台喲,我是把它拿來當燭台用,比當菸灰缸還浪漫吧,妳自己看。」費琦要將斐麗拉到陽台。

    突然,電話響了起來,斐麗比費琦動作更快:「喂!你打錯了。」斐麗喀一聲掛掉電話,好像跟電話有仇似的。

    「找誰呀?」

    「打錯了啦。」

    「可是……」費琦覺得事有蹊蹺。

    電話又響了起來。這次斐麗一把接起來,連餵都沒有,就將它掛斷了。

    「妳……」

    「一定是剛剛那個人又打錯電話了。」

    「那妳也可以好好地告訴人家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家耶,如果剛剛那通電話是找我的呢?」

    「這個時候,除了我會打電話給妳,還有誰會打給妳呀?而我現在人在妳家,所以,放心啦,不是找妳的。」斐麗滿嘴歪理。

    「哦----我知道了,是少中打來的對不對?你們吵架啦?」

    斐麗無言以對。

    「真厲害,連相隔了大半個地球都能吵架。」費琦想到今天在街上瞥見的那一幕,試探性地問。

    「不多點時間陪我就算了,他竟然還真敢多待在巴黎幾天。幾通問候的電話,就想搪塞我嗎。」斐麗很兇悍。

    費琦掙扎著該不該告訴斐麗,今天看到少中的事。

    「不是要帶我到陽台看什麼的嗎?」斐麗若無其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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