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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59:47 作者: 西瓜珍寶珠
陳絳小小一個人,玉米地於她來說就是一片隱秘的天地,常掩在裡頭看土縫裡的螞蟻鉗了她吃剩下的果皮果肉,陸陸續續的往穴里去。
談栩然有時尋她,裙踞在玉米杆前翩躚而過,陳絳捂了嘴不出聲,悄悄的笑。
談栩然遍尋不得,有些急了,陳舍微就將她提溜出來,捏著腮幫不許她頑皮嚇著阿娘。
從前那個冷漠刻薄的阿爹就像冬日裡水缸凍住的那層薄冰,早就消融了。
如今水缸多了幾隻,擺在庭院裡,圓圓的一片水面,裘老頭送來金紅鯉魚偶爾晃尾,水面一皺,屋檐上幾隻滴水獸的倒影也跟著輕顫。
每逢落雨天,陳絳伏在窗邊,就見雨水從魚嘴、麒麟口和蓮花瓣蕊中叮咚落下,打得葫蘆瓢也搖晃。
旱起來的時候,陳舍微早起就擒了瓢澆水,一勺勺潑到屋前的玉米地和西窗下的鳳仙花里,連帶著冬日裡沒除乾淨的木香花和薔薇、月季也在仰賴灰燼的滋潤而重生,竟漸漸從牆角一隅爬到了窗口。
陳絳每日從一瓢一瓢的澆水聲中醒來,賴床的一盞茶時間裡,她雖閉著眼,卻似乎能看到水撲到葉片上,被反折回來,散在空氣里;又或是順著碧直的莖杆落下,沁進泥土裡的景象。
她瞌睡醒了揉揉眼,見小窗外花苞迎風搖曳,粉紅如靨,嫩黃如蛋,她心裡什麼煩惱愁緒都無,趿著小鞋就出門喊道:「阿爹、阿娘!」
不過自打入了梅,哪裡還用得著陳舍微澆水,他自身都潮得要長蘑菇了,陳絳也被拘得都不能出去玩。
談栩然繞著幾間屋子走了一圈,父女倆不見人影。
廚房裡阿巧和阿小在忙著燒炭,得弄個炭盆子來烤衣服。
陳舍微的衣裳髒得快,再不烤乾了,只怕要赤條條的出門去。
郭果兒跑進屋檐,廚房裡熱卻乾燥,潮得駭人,倒寧願一熱了。
他拍著身上若有又似無的水珠,對談栩然道:「都在園子裡呢。」
梅雨天沒雨也是雨,雨絲如霧,打不到臉上,卻黏在心上。
園子裡,陳絳站著撐著小傘,陳舍微蹲著在南瓜地里不知在忙活什麼。
談栩然立在竹亭里喊了陳絳一聲,讓她來吃阿小做的石花膏。
「阿娘幫阿爹打傘吧。」陳絳還操心呢,把自己的小傘塞給談栩然。
這時節正是南瓜開花的時候,但水肥過多,南瓜最容易光跑藤不結果,再加上雨急風大,吹落了花又不結果。
所以陳舍微只好摘了雄蕊放進雌花里,讓雄雌柱頭相觸授粉,好結果。
談栩然看得不明不白,挽起裙邊攥著,蹲下身看他擺弄,問:「夫君這是在做什麼?」
陳舍微見談栩然神色既好奇又不解,就扯了一朵雄花,將花瓣撕去,拈著花蕊,又托起一朵雌花,讓雄蕊柱頭去碰雌花蕊心。
「人工授粉,就是這樣。」
金黃的柱頭一相觸,花粉也漱漱落下,黏在一塊。
陳舍微臉上忽然炸開了一片紅,心跳得仿佛要從嘴裡蹦出來。
雨不知何時變大了,一粒粒擊打在傘面上,陳舍微只盼著雨再下得大一些,好蓋過他胸膛里發悶的撞擊聲。
陳絳的小傘是甘力給扎的,才一點大,哪容得下兩個大人,雖是緊緊挨著,可陳舍微見談栩然大半個肩頭在雨里,已經洇濕了。
他下意識伸手一攬,談栩然猝不及防的倒進他懷裡,耳朵恰貼著他胸口。
心之狂響,靡靡之念,被她聽個分明。
「哦。」談栩然靠在他懷裡也不掙脫,聲音聽起來輕巧淡然,就見她學著陳舍微的樣子,也摘了一朵花蕊,托起另一朵花,用蕊心去碰,去磨蹭,「可是這樣?」
陳舍微覺得自己可能有病,為什麼看著談栩然給個南瓜授粉也能有這麼大的反應。
「不,不。」他結結巴巴的說,聽起來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死命吐出來的幾個字,「反了,你摘了雌蕊去碰雄蕊了。」
「噢?」談栩然有些懊惱的說:「那這朵雄花不能結果嗎?」
「不,不能了。」陳舍顫聲道。
談栩然似乎才發覺他的異樣,摸了摸他的臉,驚訝道:「夫君怎麼了,這樣燙手。」
被她的手一觸,陳舍微幾乎要輕吟出聲,他連目光都帶著幾分迷濛,趕忙搖搖頭,握著談栩然的手牽她起身,「就,就是熱。」
他掌心全是汗,陳舍微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忙在衫子上擦了擦手,又很快握住她的手。
陳舍微走路的姿勢有點古怪,像是在藏著什麼。
遠遠的,陳絳就見爹娘手牽手走過來,雖然阿爹木木呆呆一張大紅臉,阿娘沒什麼表情,不過細看,嘴角似乎噙著笑。
陳絳不知道為什麼就很高興,可阿爹阿娘不說話,只悶頭吃石花膏。
阿小的石花膏是家傳的手藝,這幾天又潮又熱的沒胃口,幾乎隔一日就要做上一盆,彈彈軟軟的。
做甜口吃的時候切成小小方塊,一勺一個,滑溜溜的順著綠豆湯滑進肚子裡去。
阿小原打算做蜜水來配的,去談栩然那支銀子的時候叫陳絳聽見了,嚇得小丫頭大喊大叫,「不吃蜜,不吃蜜!」
全家都不許挨著蜂蜜一下!
如果用帶孔洞的刮刀剮了石花膏下來,細細溜溜的淡黃透明長條,像米粉又像海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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