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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林寂說:「以前只要他的聲音一響起,整個世界都安靜了。現在我常常半夜驚醒,醒過來看到他睡在旁邊,確認他還活著,還有呼吸,我才敢重新睡去。」
時橋南道:「那是因為你太在意他。」
林寂問:「不是因為我缺乏安全感?我以為與喜歡的人在一起,應該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時橋南答:「不是的。人在喜歡的人面前是有偶像包袱的,如果真的能做到安之若素,那不是燃盡了激情,就是感情沒到火候。情之所至,才會看到西施。很多人之所以結婚後發福,就是因為他們的小日子過得溫馨愉悅,但總是少了些什麼,那就是因為□□逸了,剩下的多是親情,而非愛情。」
林寂仍不能釋懷:「人不可能一輩子懷有激情,愛情到了最後終歸要化作親情吧。」用的雖是陳述句,語氣里更多的是質疑。
時橋南四兩撥千斤:「那是普通人的想法,你呢?你也這麼想嗎?」他敏銳地抓住了她語氣中的漏洞。
林寂愣了愣,忽然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是啦,林徽因傾向理性,張愛玲偏愛蒼涼,三毛天性浪漫,簡·奧斯汀初戀未果,終身不嫁。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無所謂好壞。」
時橋南點點頭,眼睛裡升起一團溫存:「如果每個人的人生都一樣,那麼就不需要靈魂了,用機器人就可以了。存在本身就應該是追求自我。」
時橋南能怎麼辦呢?
他只能盡力安撫她,引導她去預見終將會到來的太陽。
他是她的騎士,為她披荊斬棘,開拓一方疆土,看她與王子共襄盛舉。
他為此愁腸百結,卻不得不與有榮焉。
大概這就是因果。既然她曾投之以木桃,他就應該報之以瓊瑤。
下午時橋南跟同事們開會時,就如此安慰自己。
結束談話後,林寂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跟他一起吃了午飯,下午去陪楊希雨。等到時橋南開完會,再查看完B區幾個重要病人的情況,已經是下午六點鐘了。他跟阮樅約了見面,車子剛剛開出地下停車場,就看到林寂走出醫院大樓。他還以為她早就走了呢。
時橋南停下車:「帶你一程。」
林寂道了聲謝謝,上車後才問:「你要去哪兒?」
時橋南道:「你家附近。一個朋友的兒子進入叛逆期,他想讓我跟孩子溝通溝通,但怕帶他來醫院他有抗拒心理,就約在一個日料店見面。」
「現在的孩子真難搞啊。」林寂搖搖頭,扼腕嘆息。
時橋南笑:「何止難搞,懂得也特別多,一個個都很有主見,跟我們小時候一比,簡直像兩個物種。阮樅本身還是精神病醫師呢,卻對兒子束手無策,孩子完全拒絕跟他溝通,你說什麼他都聽著,左耳進,右耳出。」
林寂猶豫了一下,尷尬地笑:「其實我小時候也這樣。從小就覺得自己一定會是自殺而亡,我決定的事情很難更改,明明是我想做的事情,母親一開口我立馬拒絕去做,十六歲就成了單身主義者……」
時橋南毫不掩飾地驚訝起來:「十六歲?想採訪一下你,當時在想什麼?」
「就是覺得……大部分人都在工作、戀愛、結婚、生子、終老,都在追求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穩定的家庭,一家幾口過著平淡的生活,細水長流,直到死亡……我忽然就想,我們一代一代人重複著上一代人的生活,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人生存在的意義不應該是追求靈魂深處的自我,追求一個獨特的自由人生嗎?我們的祖祖輩輩都被人生這個大課題綁架,覺得這一切都應該是我們此生必須完成的任務,可其實當我們被命運選擇降生在這世上的時候,我們應天而生,我們被賦予的使命大概只是隨性而活。」
「有點意思。」
「我就想,造物主塑造了這麼多生靈,每一個都有自己獨特的靈魂,真是太神奇了,他到底想要我們做什麼呢?如果不是為了讓我們演繹豐富多彩的人生,實在沒必要給我們各自不同的靈魂。雖然我們不知道,但每個人一定有其特定的使命。」
時橋南笑道:「你不會常常在考慮生活中的某件事是為了什麼吧?」
沒想到林寂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對啊。遇到的人、經歷過的事,甚至聽到的一首歌,我都會想命運是在給我傳達什麼信息,想向我昭示什麼。有一次我外出,走在小區里,一個剛剛會走路的小孩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地前行,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突然對我擺擺手,說:『再見。』我的心幾乎要融化了。我回頭看他,他卻已經義無反顧地往前奔去。我忍不住想,是不是前世我給他撐過一次傘,或者曾有幾世恩怨糾纏,到此終於了結?」
時橋南忍不住想起那次在林寂家樓下見到的小孩,他掃了一眼林寂,微微一笑:「我理解你。生活就是上帝手中的一盤棋,每一個子都有其特定的意義,而我們作為棋子本身,恐怕有的隨遇而安、逆來順受,有的也在冥思苦想為何要把他放在這裡,為何是他。」
「對對對!」林寂一拍手,「就是這樣!你遇到我,我遇到你,我在我的位子上,你在你的位子上,都是為了什麼?你今天送我回家,又是為了什麼呢?」
時橋南搖頭失笑:「你不當個哲學家,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