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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你這麼愛哭,我怎麼放心得下?」白石輕嘆。
林寂並不接受這個論斷:「我從小就不愛哭!」
「哦,是嗎?」白石語調上揚,帶著戲謔。
「只是……」林寂用力擦掉即將泄洪的眼淚,極力辯解,「只是因為你,我才去偷開了瑤池的水閘。」
「哦,你竟然能獨自潛入崑崙丘,真不容易。」白石含笑調侃,「然後呢?」
林寂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破涕為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後來,我遇上幾個偷渡到人間的神仙,結伴同行,下得山來,就有了七劍下天山的傳說。」
「我尋尋覓覓那麼多年,終於找到你了——」白石朗誦話劇台詞一般道,「七仙女。」
「我是七仙女,你是什麼?」
「我當然是七仙女婿。」
林寂一愣,一朵笑尚未來得及綻放,但見眼前陰影遮下,白石已經來到她面前,將她臉頰上的花羞回了花苞里。
他湖水般深情的眼眸凝視著她,兩汪湖水裡映著兩個小小的她,每一個都像受驚的小鹿,天真裡帶著迷惘。
她一時有些迷醉。
湖面颳起了風,湖水像有了生命,漾起輕輕淺淺的漣漪,每一圈都撞在她的胸口,每一次撞擊,她的心跳都跟著停滯一次。風漸漸大了,漣漪從淺淡到如溝壑難填,進而一個停息,在林寂尚未反應過來之際,風暴從湖底捲起,滔天巨浪里,林寂看到自己一瞬間就被吞噬……
電閃雷鳴,情生意動。
她跌入了一片鳥語花香的黑暗。
她並不害怕,她知道那是白石的懷抱,她願意溺亡在此。
與此同時,在雨夜的另一端,大雨阻斷了視線,也切斷了交通。
伴隨著一聲緊急的剎車聲,四輛私家車撞在了一起,傾瀉的雨簾里,火苗仍然肆無忌憚地躥了起來,迅速將四輛車吞噬。
緊接著而來的便是漫長的擁堵。
正值晚尖峰時間,周末加班後下班回家的、約會的都因這突如其來的一場雨亂了步調,顯得急匆匆的,卻通通被阻斷了前行之路。若不是上海禁止市內鳴笛,想必整條街都已經被焦躁的鳴笛聲淹沒了。
時橋南看著前無道路、後無退路的街道,越發焦躁不安。
其實白天一直都是晴天朗日,直至傍晚不知從哪裡流浪來了一片鉛雲,逗留不去,即景生情,牽動柔腸萬千。大概是那片雲的心理戲太足,在這冬末春初之際就打落響雷,幾個悶雷滾過,倏忽間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劈落,並迅速演變成一場暴雨絕戀。
他看著前方的道路,朦朧的夜雨中消防隊、交警隊、醫療急救隊迅速趕至,冒雨奔波救援,有人往來奔走,有人駐地指揮,一個傷者被救出,一個傷者被送走,有人哭泣,有人痛徹心扉,像多少次新聞播報中出現的搶救畫面那樣,觸動人心,分外催淚。
世事無常就這樣展現在眼前。
胸腔里一股熱流翻滾,從小就善於克制內斂的男子此時連眼睛都帶著熾熱。
行樂須及時,莫待不及春。林寂的戲言在腦海里滾動播出,他有一萬個理由勸自己不去,卻有一腔熱情帶著他走上不歸路。如果這場大雨的盡頭有她存在,又何須惦念歸路?
只是,這場大雨來得太及時,他的前路漫漫無法前行,他只能坐在車裡等待,在等待中焦急,在焦急中無奈。
眼看著前方的火苗漸漸熄滅,在雨幕里只剩滾滾濃煙籠罩未知,他心中的火也漸漸湮滅,理智一點點甦醒,重新掌控全局。
他有些難過。
他知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只是從來沒有一次,過去、現在和未來,讓他如此難過。
他啟動車子,讓自己淹沒在上海兩千四百萬人口的汪洋里,然後隨著車流在一個路口掉轉車頭。
雨夜會翻卷波浪,然而雲收雨住之際,海面會回歸平靜,好像是夜的悸動和狂歡絕非斯人。
第28章 第27話
第二天等林寂醒來,陽光明媚,家裡沒有人,白石給她留下紙條說有事先走了。
她躺在床上,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叫作幸福的氣息,連透過紗簾縫隙打在臉上的陽光都因而化作了多彩的泡泡,柔軟得像在雲端。
林寂伸了個懶腰,卻不肯起床。她看著枕頭上白石留下的便箋,以最原始的姿態蜷縮在床上,深吸一口氣,想把白石殘留的味道吸進肺腑。
就這樣,在春天來臨的時候,她與白石的故事也漸漸步入正軌。只是,每次見面之前,她都像這時節的貓咪一樣躁動不安,總要打電話找時橋南傾訴一番,然後在時橋南的安撫中漸漸平息內心的波瀾和罪惡感,再用笑靨如花去與白石互訴衷腸。
白石與張可人的事情她不敢問,白石從未提過,她也只好隱忍不發。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但最好還是粉飾太平,除非你有足夠的勇氣承受接踵而至的災難。古人常言難得糊塗,幾千年的經驗自然是沒有錯的。
她並不知道時橋南因她的悲歡喜樂備受煎熬。誠然,他已經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在心理治療史上,這個移情治癒的案例很可能會成為經典案例。他竭盡所能消除她內心存留的不安,引導她一點點走出泥沼。在她向著生機勃勃進發的同時,他卻在不由自主地後退。歲月一幀幀退回到那年冬天,風雪蕭瑟,心跡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