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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這件事時橋南是知道的,林樹曾懷疑自己的人生態度有問題,特意跟他聊過。不管是身為朋友還是醫生,他都覺得那場生離死別讓林樹比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正常。他的確在白繁死後沒多久就走出了悲傷的五個階段,速度之快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愛過那個如煙花消散的女子。可這只是旁觀者的所見,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愛深沉似海。
有的人可以輕易放下,卻會用一生去緬懷。
他們很傻。
他們並非長情,只是對「曾經擁有」這個一生的可能感到滿足。此後,多少人感喟於他們的形單影隻,卻很少有人發現他們臨風時會駐足閉眼微笑、下雨時會久久地聽雨聲寂靜中喧鬧,他們對人生充滿了敬畏和感激。
「他過早地勘破了孤獨,卻一生都會飽含愛意。」林寂瞭然地笑了笑,「我哥聽到大概又要罵我了吧——我一直想要這樣的愛情。」
「是嗎?」時橋南心頭不是滋味,「那如果你再次遇到他呢?」
她並沒有說過她已經跟他告別,他也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可是他們誰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前提有那麼多破綻。
她聳了聳肩:「我不會再遇到他,除非……」
「嗯?」
「除非……」林寂自嘲地笑,「他真的想與我走這一段路。」
「那你會怎麼做?」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林寂一歪頭,狡黠地笑起來,「也就是說,行樂須及時,莫待不及春。」
「……」
「結果並不那麼重要。我們該哭就哭,該笑就笑,當一切塵埃落定……沒什麼大不了,我們還有下一段旅程,不是嗎?」林寂仰起頭,手指捏著下巴,眯起眼睛,勾勒著未來,「或許那時候,白石已經禿頂成災,大腹便便,說話漏風,口角流涎,油膩得好像油脂堆成的……作為一個顏狗,我當然會選擇驚才風逸的小鮮肉……」
「……」時橋南聽著自己災難性的未來形象,無言以對,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聽到這麼可怕的詛咒。
林寂忽然意識到自己嚇到了時橋南,撲哧一聲笑出來:「不過,這只是假設,也說不準白石根本活不到那一天。所謂天妒英才,太風華絕代的人,總要英年早逝的。」
「……」夠狠。
時橋南嘴角抽了抽,費了一番工夫方說服自己這都是林寂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他道:「你這是準備粉轉黑了嗎?」
「沒有啊。」林寂詫異,「我只是對未知充滿了遐想。你不能否認這些可能是會發生的吧?」
「不能。」時橋南艱難地回答。認同別人給自己定製一個充滿了惡趣味的悲劇未來,實在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那麼時醫生呢?」林寂將胳膊撐在茶几上,一手托腮,興致勃勃地望著他,「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是怎樣的?」她望著他的眼睛裡像有人撒了一把星星,但時橋南知道那些星星的背面都是鋒刃。
時橋南露出溫和的笑:「我希望,我的未來不在你的設計和遐想里。」
林寂不認同地搖搖頭,很認真地解釋:「你知道,在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里,我們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但當我們走進別人的故事裡,你無法得知你在對方的故事裡扮演何種角色、擁有怎樣的價值定義,更不會知道對方會如何給你定位,反之,你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行為也會帶來蝴蝶效應反作用於對方的故事。所以,你不能這麼要求我。畢竟即便你提出了要求,我也無法控制你在我的故事裡進進出出,你的這些行動必然會給我帶來影響,讓我被動地自然而然地給你定位……」
時橋南很想問,白石在你的故事裡也是如此嗎?但看到她眉飛色舞地開始舉例解釋她的這一奇怪理論,他決定把這個問題的答案留給自己去發現,他眨了眨眼,微笑聆聽。
第20章 第19話
時橋南離開時,已經是晚上八點鐘。夜色轉濃,萬家燈火,如同潑墨畫裡糅進了初春的陽光。路邊的山茶歷經寒冬,仍舊堅強地綻放著。上海就是這點最吸引人,哪怕是萬物蕭條的冬日,也總有亮麗的色彩憑藉著一腔孤勇書寫柔軟。
他走出沒多遠,就聽到一個聲音在身後喊:「時醫生!」
是林寂。她大喘著氣,站在逆光里,燈光將她的影子拉至力所能及的長度,投射到他的腳下。有一瞬間,他腦海里冒出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她會不會用影子拉住他?
她當然不會,這畢竟不是漫畫。她在時橋南進入電梯後,眼看著電梯門緩緩閉合,她突然慌忙按電梯的上下鍵,然而一台電梯停在十二樓,完全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另一台正載著時橋南緩緩下降。林寂不及多想,轉身沖向了樓梯間。
她叫住了時橋南,才意識到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林寂的眼睛裡帶著熱切和祈求,時橋南看著她眼中跳動的光芒,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對不起就三個字,她想為那日自己的過激反應致歉,話到嘴邊,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已經不需要說出口,這一番長談翻過了太多不堪,歷史既然無法重寫,不若憐惜眼前。
她自然懂了他的諒解,方才艱難地開口:「我……」她大腦飛速運轉,思索著下一步要說什麼,恰好這時有人路過,她一眼瞥見那女孩手中拎著的紙袋,「白日夢想家」的藝術字logo赫然入目,她脫口而出:「我請你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