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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我在外面工作啊。」當師姐的永遠都善於濫用權力,時橋南無奈地叫苦。

    言聆風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在司法鑒?」

    「是的。」時橋南說完,才想起來林寂貌似就住在這附近。

    果然,電話里傳來翻動紙頁的聲音,那頭的言聆風很快停止動作:「林寂就住在那附近。你看,註定的,你給我跑一趟。」

    「我以什麼身份去?」時橋南自嘲地輕笑一聲,「你不要忘了,她已經把我炒了,只要她沒有危害他人和社會的安全,她就有權利拒絕治療。」

    言聆風冷漠地哦了一聲:「你現在跟我談原則?你好像忘了某人作為病人的妄想對象,卻隱瞞實情接納病患……」

    「……」

    「時橋南,如果一個病人在離開你以後出了事,你會內疚一輩子的。」

    「師姐……」

    聽到她語重心長的話,時橋南有些感動,誰知言聆風一秒即破功,她厲聲道:「你少廢話,辦完事趕緊去!我把她家地址發你微信上。」言罷不待時橋南回應便掛了電話。

    時橋南無奈地苦笑,回到幾位同伴身邊時,梅芳華看到他臉上遺留的神色,打趣他:「怎麼,被女朋友訓話了?」

    「哪有什么女朋友……」時橋南失笑,「我們趕緊商討下鑑定報告該如何寫吧,結束後我還得去探望一個病人。」

    「心病的病吧?」林樹說。

    時橋南回:「那你就不需要擔心了,畢竟有心的人才可能有心病。」

    林樹摸摸鼻子,嘿嘿笑了笑:「你竟然跟我妹妹說得一模一樣。這麼有緣,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啊?」

    時橋南並不把林樹的話當真,笑道:「不必了,你都夠麻煩了,我怕你妹妹變本加厲,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沒想到時橋南這麼明白,林樹哈哈大笑,說:「別怕,她才不會看上你呢,她最近迷戀一個什麼網絡歌手……還特意為了那個人跑了一趟新疆……啊!」他忽然道:「好像是今天回來。」

    時橋南本來心不在焉地聽著,聽到「新疆」兩個字,腳步一頓,扭頭盯著林樹:「你妹妹叫什麼?」

    「我沒跟你提過?」林樹道,「林寂。」

    林寂。

    日出遠岫明,鳥散空林寂。

    作者有話要說:

    聖約翰國際學校十三歲少年殺人案:該案部分內容借鑑和參考了美劇《法律與秩序:特殊受害者》第五季第二集 的少年槍擊殺人案。劇中,13歲少年患有抑鬱症,因母親沒錢給他治病,恰好藥物公司免費贈送新品藥物上門,母親便把成人服用的新品抗抑鬱藥物給少年服用,導致少年病情加重,出現精神分裂,並槍殺了校園裡霸凌他的同學。最終,少年主動認罪並接受治療,該藥物公司CEO因危害他人安全罪和非法分發處方藥而被逮捕。

    第19章 第18話

    居山四望阻,風雲竟朝夕。

    深溪橫古樹,空岩臥幽石。

    日出遠岫明,鳥散空林寂。

    蘭庭動幽氣,竹室生虛白。

    落花入戶飛,細草當階積。

    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

    日落山之幽,臨風望羽客。

    ——[隋] 楊素《山齋獨坐贈薛內史》其一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首詩,時橋南已經記不清了,大約是在抵達波士頓的那年冬天吧。至少記憶里對它產生特別深刻的感情,是從那時候開始。

    那年的波士頓遭遇怪獸級暴風雪,一整個冬天都籠罩在童話一般的雪色里。暴風雪嚴重時,市政府發布了出行警告,讓市民如無特別重要的事情,請儘量待在家中。因而,街道冷清,少有行人和車輛,仿佛一整個城市都陷入了冬眠。低達零下二十二攝氏度的室外氣溫,當你走出去,便會知道何止如此,你會凍得感謝一直以來的生活如此美好,畢竟跌破零下三十攝氏度的體感溫度不是虛構的。

    那時候他與任語初已經失去聯係數月,一顆飽含著希望埋下的種子,在驕傲里失去了生根發芽的沃土,他們兩敗俱傷,卻誰也不肯給這場戰爭一個應有的結局。

    同學們在宿舍里日夜狂歡,但時間一久就覺得乏味。時橋南參加了幾次後,便意興闌珊,倒不如就著咖啡擺棋譜。幾個外國同學對他的黑白子很感興趣,也有樣學樣地畫了棋盤,用不同形狀的餅乾,跟著他學圍棋。東方圍棋的高深莫測讓這些高才生大開眼界,一個個還沒入門就爭先恐後地要跟時橋南過招。時橋南的水平並不見得有多高明,但應對他們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他便讓他們各自對弈,而他仍舊在窗前擺自己的棋譜。

    不知道是誰開窗後沒有關嚴,風從窗戶縫隙里灌進來,像一條小蛇一般迅速繞遍全身,凍得人直打哆嗦。時橋南抬起頭,窗戶一下子被刮開了,外面的風已經小了很多,鵝毛般的雪紛紛揚揚,能見度極低。他一個恍惚,眼前浮現出一個人影由遠而近,從點狀大小漸漸現出輪廓,在風雪中那輪廓隱隱約約,像是漫畫裡斜線填滿的影子,卻始終沒有走出風雪走到他面前。他腦海里一下子閃過這首詩,默誦一遍,不禁悲從中來。

    每一首古詩,今人解讀時,往往會說表達了詩人如何如何的心情和想法,其實同樣的一首詩,不同的人讀來,品讀出的內容也不盡相同。他不知道專家會如何給出這首詩的標準註解,但於他,初讀時他只覺得這首詩很淡很靜,而在這個異國他鄉的暴風雪中,他好像忽然懂得了作者信筆寫來時的寂寥無助。他跟詩人一樣,在人生這座空山里,等一個知己,飛花流雲,細草竹影,萬籟俱寂,獨不見人來。他望著棋盤對側空著的位置,仿佛那裡正有一個人跨越一千四百餘年的歲月,與他面對面相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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