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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手機里,微信語音通話中,對面的江箬正絮絮叨叨地責怪時橋南病得不是時候,導致他現在忙成狗,一大早就得趕去醫院。時橋南淡淡地回應,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江箬鬥志昂揚的批判。江箬這種人大概是最幸福的一類人了,天塌下來都擋不住他吐槽。
林寂坐上飛機,系好安全帶,關了手機,拿出速寫本和自動鉛筆,向文棋自誇:「你看,就算出去玩,我也在努力工作,是不是要好好感謝我?」
「呵呵。」文棋敷衍地笑了笑,「如果你這是在工作室里,我就真的感激涕零了。」
「不要異想天開。」林寂白了她一眼。
飛機漸漸遠離地面,魔都一點點完整地展現在眼前。無論看多少次,林寂都喜歡這個城市出現在地圖上的感覺,因為在地圖上看到它,就等於看到了白石的存在。
林寂和文棋在烏魯木齊逗留了兩天,然後轉機前往伊寧。
出了機場,林樹的朋友賀應詹早已等候在此。賀應詹專門請了假,帶兩人遊覽了一番伊寧勝景。林寂滿懷感謝,卻並沒有在心滿意足後如文棋所願打道回府。
他們行程的最後一站是霍城縣果子溝,前一天冷空氣南下,新疆大範圍降雪,這一天果子溝也是雪舞銀蛇。賀應詹邊開車邊道:「你來得不是時候,果子溝從春天到秋天都是旅遊的最佳季節,野花盛開,隨處可見牧民和蒙古包,真正是風吹草低見牛羊,加上三三兩兩的養蜂人夾雜其間,別提多有感覺了,連我這個當地人每年都會開車走一遭烏伊公路,然後在賽里木湖畔停下來……」
「我們不去賽里木湖嗎?」文棋問。
賀應詹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們想去,那麼我們就直接過去,不過這時候也沒什麼好看的……」
「賽里木湖才是我這次的真正目的地。」林寂說。
賀應詹笑道:「那你挺不善於做旅遊攻略的。」
林寂沒回應,文棋卻在心裡默默吐槽:「何止是不善於做攻略,這次來新疆她根本就沒準備攻略,好嗎?」
車子正穿越高架橋一段,雄踞山間的橋樑,前後左右都是巍峨的高山,山巔積雪不化,滿天飛雪,閉上眼,好像山正承受不住積雪的重量傾倒下來。林寂想像著那個人與好友開車駛過這條路,車子是她鍾愛的SUV,車窗洞開,山風在耳畔呼嘯……
青的山、綠的水、五彩繽紛的花,組成一幅色彩艷麗的油畫,小小如螻蟻的牧民、蒙古包和牛羊徐徐行走在畫中,那時候他們在說笑,他看著這養育自己長大的鐘靈毓秀之地,胸腔里有股油然而生的暢快,那是自豪,也是欣喜。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只有這樣沉穩中透著靈氣、豪邁中夾雜著溫柔,就連質樸與隨性都與生俱來的山川河流,方能養育出那樣一個光風霽月的人。
賽里木湖畔已經積了厚厚的雪,另有幾支小隊伍也冒雪前來,文棋和賀應詹很快與那幾個小孩子玩到了一起,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樂乎。林寂獨自走在湖邊,看著結了冰的湖面上幾個人正追逐奔跑,眼睛漸漸酸澀起來。她眼前是白石飛奔在雪地里與好友嬉鬧的畫面,但這畫面只是略一停留,鏡頭一轉就成了夏季,湖水微瀾,天地萬物蓬勃生長,白石站在湖邊掬水,拿著相機拍下每一個動人的畫面,用她現在的步速漫步過一草一木。
她聽到了湖水靜謐的微漾,她的心都要化了。
她聽到了他的聲音,寂靜裡帶著深沉。
她跨越三千公里來見他,看他看過的天、他採擷過的雲、他眺望過的山巒、他靜默過的湖、他坐過的草地、他呼吸過的空氣……以及她希望他想念過的她。
「時醫生,我兒子還小,不能當精神病啊,要是傳出去他這一輩子就毀了……」豐腴富態的中年婦人眼圈微紅,懇求時橋南。
這話她已經重複了幾十遍。「不能當精神病」,時橋南聽著又是心酸又是氣憤,他能理解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但精神病不是能不能當的問題,更不是一紙鑑定就能決定的問題,所有的患者都無從選擇,他們只能被動接受患病這一事實。
時橋南送她出門,語氣淡淡的:「楊太太,我只能用醫學事實說話,他的精神狀態如何等見到令郎我會判斷的,但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麼……」
這是一起未成年人殺人案。兇手楊希雨還差一個月滿十四周歲,按照法律規定,不需要負刑事責任,而是會被送往工讀學校。但在警方的審訊過程中,他的精神狀態極差,因而林樹提交了精神司法鑑定請求,如果被鑑定為精神病,楊希雨將被強制治療。
楊希雨的母親無法接受這一轉變,她原本已經規劃好,把兒子送入工讀學校後,她就對周圍人謊稱把兒子送去了國外上學,這樣等兒子從工讀學校出來後就直接出國,絲毫不會對他的人生產生什麼影響。然而,如果兒子被司法鑑定為精神病,那麼他的人生就永遠都無法擺脫精神病這個標籤了,這讓她覺得自己的計劃被打亂了。她來找時橋南,不過是希望時橋南給出否的鑑定結果。
聽到時橋南的話,楊太太愣怔了好一會兒,還想說什麼,李曦已經走過來,安撫著她將她領向電梯。
時橋南目送她離開,她不甘心地一步三回頭,用眼神祈求時橋南改變主意。時橋南心中嘆息,她或許不會懂,楊希雨小小年紀就出現了精神分裂症,不及時治療,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