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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紅燈變綠,剛才等在斑馬線的人群步履匆匆而去。林寂站在那裡,無動於衷,她看著人群中那把突兀的大傘,打傘的人步履矯健,走路帶風,他穿越馬路,迅速消失在街角。林寂看著他遠去,忽然狂奔起來,大聲叫著白石的名字隔著馬路追趕他。

    他就像是她的靈感一現,她追到街角,五顏六色的雨傘行色匆匆,唯獨沒有一把黑色的。人群、車輛,十里長街車水馬龍,交織成一張命運的網,愛別離,求不得。

    林寂落寞地佇立街頭,剛才的喜悅一掃而空。人生最悲哀的事莫過於樂極生悲。往來行人多數會側首投來或關切或好奇的一瞥,但沒有人停下來詢問她遭遇了什麼。在這個世界上,芸芸眾生,都如螻蟻般艱難生活,對素昧平生的她,伸出手是心存善意,不聞不問是理所應當,誰又會是誰天經地義的依賴呢?沒有人。悲歡喜樂、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一個人的事,只是一個人太孤獨,人才習慣尋求慰藉。

    這麼一想,她倒漸漸釋懷了。

    她還會遇見他的吧?

    不,她已經遇見了。

    她抬起頭,讓雨絲親吻掛滿淚痕的臉頰。她看到灰濛濛的天透出一線光芒,有彩虹若隱若現,天地動容。她知道這是命運給她的禮物,她卻之不恭。

    當時橋南找到林寂時,她不知保持這個姿勢過了多久。時橋南把車停在她面前,探身叫她:「林寂。」

    林寂一驚,像是睡夢中被人驚醒,她茫然四顧,待認出停在自己面前的車的主人,好像將死之人看到了靈藥,她忍不住笑起來,眼淚卻流個沒完。

    回到萊恩醫院,林寂像條走丟的小狗終於找到主人,亦步亦趨地跟在時橋南身後。

    她披著時橋南的大衣,身上濕漉漉的,臉色蒼白,倒是跟院內的常住居民頗能融合到一起去。二人一路走來,護士紛紛回首。認識她的竊竊私語,懷疑她是不是被打劫了,或者被甩了;不認識她的一臉同情,沒想到年紀輕輕的姑娘看著挺水靈,竟然難逃人生如戲。

    時橋南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打開門,忽然回頭,冷靜地看著身後那群蠢蠢欲動的八卦護士。小護士們更加好奇了,八卦的焦點瞬間轉向了時醫生是不是跟這女孩有過什麼故事上,她們迅速作鳥獸散,隨即紛紛拿起手機在八卦群里互通小道消息。

    時橋南帶著林寂進入辦公室,又把助理護士李曦叫進來,吩咐她給林寂準備病號服並把林寂的濕衣服拿去烘乾。

    當辦公室里再度只剩下他們兩人,時橋南說:「我讓李曦帶你去洗個澡,換上乾衣服,然後我們再談。」

    林寂無動於衷。

    時橋南嘆了口氣:「林寂,你聽到了嗎?」

    林寂這才看向他,好像過了這麼久才終於神遊結束,她搖搖頭:「不用。」語氣生硬,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倔強不已。

    「你這樣會感冒的。」時橋南覺得有些累,他不知道哪裡出了錯,可他不得不進行修繕。

    「不用。」林寂重複。

    她直直地看著時橋南,看得時橋南有些頭皮發麻,她冷靜卻堅定地說:「我見到他了。」不容置疑。

    時橋南馬上意會,他不假思索地脫口反問:「誰?白石?」

    林寂機械地點點頭,目光仍然鎖定在時橋南身上,好像他是她的獵物,她一個眨眼他就會脫逃。

    這讓時橋南有點緊張,他試著捋清當前的狀況:「你見到了白石?」

    林寂點頭。

    「可你之前不就見過他嗎?」

    林寂愣了一下,像是沒搞懂他的意思。

    時橋南繼續:「他做了什麼……他對你做了什麼?」

    林寂更加迷惑了,她緊緊地皺著眉頭,一臉茫然。

    他沒有對她做什麼?沒有做什麼,她怎麼會這樣?時橋南也有些困惑了。

    他看著林寂的眼睛,林寂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瞳仁比一般人的要大,很容易顯露出遊離感。他想從中讀出些什麼,他需要更多信息。

    林寂好像以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想法,以為所有人都能從她的隻言片語中了解事情的全部。她很聰明,她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樣一點即通。她明明這麼聰明,卻偏偏忘了沒有人會讀心術,你不說,別人不一定懂。

    時橋南不得不順著林寂的思路走:「Anyway……你遇到了白石,真正的白石,不是你幻覺里的那個白石……」看到林寂的眼中漸漸升起光亮,時橋南知道他找到了鑰匙,「我可以這麼理解嗎?」

    林寂重重地點頭:「真真正正的、活生生的,白石。」

    時橋南倒吸一口氣。

    這時李曦回來了,她看到對峙一般的兩人,詫異不已。時橋南看了她一眼,讓她把衣服放在沙發上。李曦不明所以,但還是乖順地將衣服放在沙發上,悄悄退了出去。

    林寂對這一切渾然不覺,她仍舊直直地盯著時橋南。只是此時此刻,她與之前相比有了一絲生氣,她琥珀色的眼睛裡漸漸蓄滿了淚水,好像那兩汪琥珀隨時會滴下來。她忽然蹲下身,抱著自己,放聲大哭。

    時橋南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

    他不知道該慶幸歡喜,還是該悲哀難過。

    看著她哭得那麼傷心、那麼肝腸寸斷,他感覺到這小小的房間太過狹窄,容不下那麼多的愛,他的胸口處像堵了一塊巨石,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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