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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窗外的雨怎麼就忽然飄入屋內,在她眼前拉起煙雨迷離?她困惑不解。
她捧住那人的臉,用目光一遍一遍拓印,每一份拓本都小心收進心底最深處,悄悄上鎖。
她擔心時間太長,變數太多,滄海隨時換桑田,她無法陪他到老。可她又擔心時間太短,一夜白首,不夠在漫長輪迴的孤寂里一遍遍體味。
她想要留住他,想要把往後無數個人生都獻給他,把自己變成他手中的祭品,對她虔誠的主教不離不棄。
她吻上他的唇,他的唇似想像中柔軟,帶著他特有的溫柔纏綿。
她閉上眼,淚如雨注,這一天她已等了太久太久。
時橋南愣在了原地。
被病人調戲並不是第一次,只是這一次讓他不知所措。
他推開林寂,用力搖晃著她的身體,喚著她的名字想要叫醒她。
而她無動於衷。
時橋南忽然想起影視劇中常出現的被攝魂的人,如果真的有這種現象存在,那麼林寂就是最好的證據。
他看著她,想做到無動於衷,卻不能夠。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他面前的是個十惡不赦的渾蛋,他也得盡其所能。
她也看著他,卻又不是在看著他。她的目光渙散失焦,她的表情幸福得太用力以至於有了一絲麻木的氣息,她的靈魂不知游離在何處。
時橋南嘆息一聲,狠狠地給了她一記耳光:「林寂,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林寂,回答我。」
但她並沒有清醒過來,只是整個人忽然看起來那麼悲傷。
時橋南意識到那是她的理智在掙扎,她意識到了什麼,卻又不願意承認。他無可奈何,只好端起茶几上涼透了的水,潑了她一頭一臉。
那天的治療沒有進行到最後,林寂驚醒以後,奪門而出。她恨不得插翅逃出這所醫院,可是電梯停在三層遲遲不肯上升,她望著指示燈上那鮮紅的數字,像是望著自己的靈魂正處於紅蓮地獄的炙烤中。
林寂轉身看到時橋南追出來,便迅速地鑽進了旁邊的樓梯里,卻被時橋南一把拉住。
狹窄的樓梯間瞬間成了牢房,不,與其說是牢房,林寂感覺更像是精神病房,四面的牆壁包圍著她,一點點向中間聚攏,她無處可遁,又無人可求。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漸漸急促,驚慌失措,她想叫,可最後一點理智扼殺了她的衝動,她祈求般望著時橋南,卻不知是求他拯救自己,還是求他放過自己。
時橋南靜靜地看著她,見多了精神病,他仿佛早已麻木,無法再在他們發病時表現出焦慮急切。他聲音平靜,卻帶有鎮定作用:「林寂,深呼吸……對,深呼吸……再來一次……好,繼續……」
等到林寂終於冷靜下來,他鬆開她的手,說:「穿上外套。」
林寂這才注意他早已穿上毛呢大衣,手中拿著她的大衣。他手一抖,大衣在他手中自然垂落,林寂的心跟著他的動作一抖,仿佛展現在眼前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前塵過往。他側了一下頭示意她穿上,林寂的反應仍舊有些緩慢,卻乖乖照辦。
看著她系好扣子,時橋南遞過她的棉質圍巾和帆布包。他不再理會她,率先邁下台階:「我送你。」
林寂在聽,卻沒有懂,只是機械地跟在他後面下樓。
一路無言。
直到站在醫院樓門口,看著樓外的雨漫無目的地飛落,時橋南方才開口:「我不喜歡下雨。下雨的時候,人總是容易胡思亂想,也格外容易醞釀悲傷,多少犯罪和悲劇都發生在雨中。但不是你不喜歡,天就不會再落雨,我們只是需要適應,然後接納它。」
醫院大廳里有幾個病人靜靜佇立窗前,不知想起了曾幾何時的過往,抑或被強行塞入腦海中的曾經。走廊里一位護士推著阿爾茲海默症的老人走來,護士輕聲細語,老人一臉迷惑地反問:「下雨?程真早晨上班時沒有帶傘,我得去給他送傘。」護士耐心地點頭應聲:「是是是,我已經讓人去了。」說得跟真的一樣。老人滿意地笑了,審視而得意地看著護士,似在用表情訴說這個敵人派來的間諜最終折服在了自己手中。
時橋南從護士手中拿過傘,撐起傘邀請林寂一同出門。他看了林寂一眼,繼續:「林寂,你在逃避。你在逃避我,還是在逃避你自己?我承認我不是你,無法與你感同身受,也無法說我真的理解你。但人生是你的,生活是你的,這條命也是你的,你若自己不珍惜,沒有人會可惜。你從來不肯打開你的心,我也不知道給你開的藥你吃了多少,但你的症狀已經越來越嚴重,我需要你對自己負責。」
車站已經近在眼前,遠處一輛公交車恰好駛來,時橋南忽然停了下來,林寂卻渾然未覺,穿越雨簾走入公交車的遮雨棚下。
時橋南看著她,心頭有些堵,更多的卻是惱怒。他呼吸著雨中濕潤的空氣,把那怒火漸漸澆滅。然後,他說:「林寂,我一直在這裡,我等你回來。」
公交車已經到來,林寂沒有聽到一般,頭也不回地上車,找好座位坐下,卻忽然淚如泉湧。
她一向自詡聰慧,一直自負可以掌控局勢,但眼睜睜地看著形勢失控,她才如夢初醒,原來病的從來不是故事裡的人,自始至終都是她。
可解藥只有一個人有,她能怎麼辦?
她看著他微博中的一張圖就可以想像出他一天的生活,她透過冰冷的文字就能讀懂他的心情。她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刻為他的聲音迷醉,他一開口,她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一開口,她連命都可以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