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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他邊走邊打字,最後在樓下小廣場的長椅上坐下,鬼使神差地回復了一大段:「每次看到負」面」新」聞,震驚氣憤之餘都會質疑人生,也想化作『鍵盤俠』橫行網絡,或者進行人肉搜索讓非法之徒死於輿論之下。然而,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法給出真正的解決之道。現實中總會有光明和黑暗,人就是活在這樣的矛盾里——對人類的絕望和信賴,在這夾縫間求生存。這個世界總是這樣,所以,有時候恨不得十大酷刑重新採用,更多時候也只能是看過後產生深深的絕望,人性這個東西漸漸遠去,好像誕生得更多的是罪惡。可是,我們還是需要在那茫茫黑暗中尋找僅存的一絲光芒、一線希望、一點良善,或許這才是活著的根本意義。」

    又想了想,他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一大段話打開了林寂對人生思考的櫥櫃,裡面裝著的是她對現實、對人生的認識,這樣的話語在夜深人靜她捫心自問時說過很多遍,她的故事往往也是因為這些齷齪和黑暗而誕生的隱晦。她刻畫的每個惡人都帶有一點星光,她相信這世上沒有徹頭徹尾的惡,而她就是想要尋找黑暗中的微光。她忽然遇見了知己,這個知己沒有回答她最想知道的問題,卻給了她一個更深的指引。

    她用語音消息把自己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難掩哽咽。她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根稻草是她名副其實的精神醫生,更是她精神上不可替代的依賴。

    最後,她說:「難道只有屈從於現實,才叫幸福嗎?有人跟你說大家都在走這一條路,你也應該走,可是大家都走的路就是對的嗎?從小老師就說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怎麼長大之後,那些曾經教導你的大人卻突然變了卦?」

    時橋南靜靜地聽著她的告白,她音色很好,像一場煙雨纏綿柔美,輕輕訴說時帶有淡淡的寂寥感。他想到今晚自己在十字路口想的問題,閉上眼傾聽夜風過耳,久久無言。

    直到酒意都被風吹散,他方才在文字框裡輸入:「幸福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有人追名逐利,有人沉浸於家庭的小溫馨,有人放逐自我,有人崇尚自由,誰也不能說他們之間誰活得不幸福。追求吾之所求,擁有吾之歡喜,足於吾之所得,就是最大的幸福,不必在乎他人。」

    他不知道那一頭的林寂,正沉浸在白石的聲音里恍恍惚惚,看著這段話,各種情緒壓抑在心頭的她淚如雨下。

    她在那一瞬有些恍惚,仿佛聽到白石在耳邊如是言語。

    第7章 第6話

    這一晚林寂睡得特別好,一夜無夢。林寂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醒來,她發現自己已經睡在床上,窗簾沒拉上,陽光透進來,晴空萬里。她看著窗外湛藍的天,心情跟天氣如出一轍。

    昨晚她睡在鞦韆椅上,必然是林樹不放心過來看她,把她抱進房的。餐桌上的早餐證明了她這一推想。林樹在旁邊留下了便箋,向她致歉並讓她不要難過,說他會去勸慰母親。這讓林寂的心情好上加好。

    愉快地吃完早飯,她先去了文棋所在的Master D雜誌社,跟文棋及其主管開完創作會,她的新作《戀聲系》就正式敲定了。

    接下來的一周,林寂的生活忙碌而充實,每天蹲在工作室里專注於創作,真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她好像已經忘了在深夜追問人生意義的事情,自然也不記得自己在白石的聲音里泣不成聲,她只是習慣性地打開音樂,單曲循環著幾個月前白石發布的歌曲《朝暮》。

    助理許攸、程瑜也在開完創作會後正式回歸。林寂跟國內大部分漫畫家不同,她病態地熱衷於手繪,而非電腦創作。她的工作室就在自己家裡,裡面除了三人的工位,堆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歐美復古物件、東方建築模型、古代刀劍、蒸汽朋克模型,甚至還有很多不知從哪兒淘來的號稱某些原始部落的裝飾品、圖騰等……手繪創作比之電腦繪畫要辛苦得多,好在跟林寂一起工作樂趣也多。林寂工作時並不會自動隔絕周圍的一切,她會隨時因為自己的腦洞而爆笑,甚至將其延展成一整部喜劇,給工作增添了很多色彩。

    直到就診日前一天,她看著日曆,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個精神病患者。她不得不考慮明天的劇本是什麼,不過還沒等她把劇本構思成熟,時橋南就發來消息取消了明天的見面。

    蘇瀾案初審開庭就在明天,時橋南作為精神鑑定醫生需要出庭做證。他這段時間忙得不可開交,要準備論文為明年夏天的一個國際會議換取門票,還要參與他在美國的導師麥肯恩先生的研究項目,此外手裡還壓著十幾首歌曲沒錄,臨床治療反而成了一種休閒娛樂。

    蘇瀾案的精神鑑定進行得並不順利。三個人第一次產生了分歧,周奕君與時橋南一致認為嫌疑犯黃一亭屬於精神失常,但阮樅堅持稱對方沒有精神問題。最終檢控無奈,找了另一組鑑定人員,結果為沒有精神問題。黃一亭的家人並不信服,申請了第三組鑑定,結果為精神失常。

    關於黃一亭的精神問題一下子陷入了爭議中,最終雙方達成協議,由三位確認精神病的醫生和三位確認沒病的醫生分別上庭做證,最終決定聽天由命。自然,他們都知道,無論結果如何,敗訴的一方都必然會上訴。

    林寂忽然鬆了一口氣,翻了翻自己準備的資料,目光落在「意象對話」四個字上,於是問:「時醫生,你嘗試過意象對話嗎?我在想,如果在意象對話中滿足自己的心愿,是不是走出來會更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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