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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下午因這件事產生的煩躁,或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此時漸漸融化成了一種惋惜和歉意。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他雖無意,畢竟導致了她的悲劇。
回去的路上,時橋南心內五味雜陳,他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冬日灰色的夜晚毫無生機,好像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就在這樣飄然而過的景致里,他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時橋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林寂正快步行走,邊走邊哭邊擦眼淚,後面跟著一個穿著幹練的女生。他順著她們的來路看去,只看到小花園的門開了又合上,並沒看清是什麼人進去。
時橋南覺得沒意思,靠在后座上閉眼小憩。未幾,他終究還是拿起手機給林寂發了一條微信消息。
「你沒事吧?」
林寂直到到家才看到這條消息。
時橋南離開後,林寂和文棋也準備回去,一出小花園的門,正好撞見剛打完電話的林樹。兄妹見面宛如仇人相見,奈何這對仇人並非勢均力敵,分明是耗子見了貓。耗子林寂轉身想跑,卻被老貓林樹一把拎了回來。
林樹冷笑:「林寂,你跑什麼,你哥能咬你啊?」
林寂瞪著林樹,不甘示弱:「能!」
林樹被氣樂了,鬆開林寂,點火抽菸,慢條斯理地打量著林寂。
林寂只好堅定地低下頭,死都不打算看他。
只聽林樹笑道:「我跟你的帳還沒算呢,正好,我們來算算。」
林寂用腳尖碾著地:「哥,時候不早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林樹湊近林寂,噴了她一臉煙圈:「清醒一下。我上不上班,你這帳都得算。你跟你媽是怎麼說的?『如果這樣你會開心,那麼你想斷絕關係就斷吧?』」
林寂被嗆得直咳,聽到林樹複述自己的話,猛然抬起頭:「你怎麼不問問她怎麼說的?我結不結婚,丟她什麼臉了?養個女兒,是給她掙臉用的嗎?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林樹悶聲抽菸,並不作答。他了解母親,母親一生要強,將所有心血傾注在兒女身上,無非希望他們成龍成鳳。她自己屈從於命運,空有一腔熱血和夢想,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兒女身上,想要從兒女這裡找回她逝去的輝煌,於是兒女就成了她炫耀的資本。這並不罕見,那一代人多數帶有這樣的觀念,這也無可厚非,只是母親的不幸不止於此,更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一個將自由視為生命的女兒。
這個女兒厭惡甚至痛恨一切管束。小時候,她自己想做一件事,聽見母親命令她去做這件事,她會立馬拒絕繼續。漸漸長大獨立,她這種性格開始變本加厲,她不是不了解母親的苦心,可惜她們就像是上輩子的仇人,誰都沒有耐心跟對方好好溝通。
他知道林寂能接受自己管束的根本原因,無非他只是訓斥她,卻會聽她的那些不著調的道理,只要她不做出格的事情、不將自己置於危險中,他從不干涉她的自由。
林寂與哥哥想到了同樣的事情,想著想著,眼中煙雨迷濛。
她萬分委屈:「憑什麼啊?我的人生,憑什麼要聽她擺弄?要說管,哥,你比我大那麼多,還一個人呢,她怎麼不管?她也有不敢的時候?是不是我也得跟你一樣,她才能不作聲?」
「林寂。」林樹的臉色一變,低聲喚林寂,平淡的語氣中分明透著威脅。
「難道我說錯了嗎?」面對信任的人,林寂所有的偽裝都會卸下,越想越難過,「你的事她不敢管,就拿我開刀,你也助紂為虐,你想管我的時候,麻煩你好好想想你自己。她要跟我斷絕關係,我認了,你要的話,我也認。我跟你說過,我這輩子,除非他來娶我,不然我就一個人,我都想好了……所以,要罵要打您隨意,其他我概不接受。」說完見林樹沒反應,她咬咬牙轉身走了。
文棋原本想勸,看這架勢,根本沒法勸,只好對林樹尷尬地笑了笑,追著林寂而去。她聽到林樹在後面說,「麻煩你了。」連忙回頭表示沒關係,緊追慢趕著離去。
林樹站在路上看著林寂飛快地遠去,心裡有些堵。林寂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毛病看來是改不掉了,自己或許也不應該一味要求她跟母親道歉,或許更應該好好勸勸母親。眼看著林寂轉過路口,他才嘆了一口氣,重新拉開門進入。
林寂其實知道自己有錯,可她現在心裡更多的是委屈。他們這一代人與父母那代人的觀念相差甚多,父母視兒女為自己終身的任務,而她則認為兒女長大成人,父母就該功成身退,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了,父母沒有義務也沒資格干涉兒女的人身自由,兒女更不應該把自己人生的任務和重責加之於父母。她感覺到時代的悲哀,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絕望。
坐在陽台的鞦韆椅上,她埋頭痛哭。
文棋早已被她打發走,家裡沒有開燈,看著黑魆魆的房間,她對人生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她打開手機的音樂APP,也就在這時她看到了時橋南的消息,她想到那雙溫柔的眼和那神似白石的聲音,心裡有些東西忽然破冰,她回覆:「時醫生,你說人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時橋南正下車,看到林寂的消息,他愣了一下。
人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很多人曾問過這個問題,大多數人問過後就回歸生活,一日三餐,朝朝暮暮。這或許是人生在世一個永恆的話題,然則無解,一千個人就有一千種答案。他也想過很多次,最終的答案隨著年齡增長和閱歷豐富而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