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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4:07 作者: 湫山夏石
林樹單位里少有的幾朵花也湊在人群里嬉笑著,最幹練、最巾幗不讓鬚眉的是陸雲嘉。陸雲嘉已經喝高了,大咧咧地坐到時橋南旁邊,攬著他的肩膀,毫無女人的自覺,分明是一個男人婆。她神神秘秘地問:「小時啊,姐問你,有女朋友了嗎?」
時橋南搖搖頭:「沒有。」
陸雲嘉恨鐵不成鋼地剜了他一眼,又問:「林樹有個妹妹,寶貝得跟什麼似的,知道的知道那是他妹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閨女呢。他有跟你提過嗎?」
時橋南已經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他跟我提過,好像挺令人頭疼的。」
陸雲嘉杏眼一瞪,拍案而起:「誰說的?」
一桌子人都被她嚇到了。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坐下,湊在時橋南耳邊小聲循循善誘:「我跟你說啊,小時,林妹妹可是個好孩子,小孩子嘛,總是會叛逆一點的,等結了婚有了娃就好了。不成人不懂事,你懂嗎?」
時橋南也不知她是問他懂事與否還是懂這個道理不,默默點頭附和,儼然接受教育的好少年。他知道林樹的妹妹比林樹小七歲,今年應該二十八歲了,在陸雲嘉口中卻依然是孩子,他特想問陸雲嘉知不知道他其實也不過三十歲。但看著陸雲嘉醉態畢現、自顧自地侃侃而談的樣子,他覺得還是不提為妙,遂收斂情緒,耐心傾聽陸雲嘉的醉言醉語和八卦數落。
在這樣鬧哄哄的時間裡,午夜早早抵達,時橋南跟林樹等人道別,林樹正好要接電話,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酒吧。陸雲嘉還想拉住時橋南繼續喝,但他明天還有工作,最近接的歌曲也都沒錄,實在不能再待下去,堅持告別。
時橋南的車停在林樹單位門口,走路過去需要十幾分鐘。時橋南跟林樹道別,獨自前往。夜深人靜,街上車輛寥寥,紅燈下只停了一輛私家車和一個人。時橋南看著偌大的十字路口,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等待紅燈變綠——期冀根本不可能發生交通意外的午夜街道更加安全,他忽然覺得有些寂寞。
他的父母是很開明的人,從來不會逼迫他做什麼,對於而立之年的他,他們的態度是縱容的。眼看著同齡人一個接一個結婚生子,父母並沒有對他有隻言片語的不滿和催促。他慶幸擁有這樣的父母,才讓他成為這樣的人,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知足常樂。
他並不是單身主義者,他也曾經傾覆一腔熱情追求某人,最終被委婉而堅決地拒絕;他也曾享受被人追逐,可是當對方將愛情攤在他面前請他接納並回應時,他忽然覺得沒有意思;他自然也曾與人花前月下,但過後回首竟記不起當時是風太纏綿還是愛得純粹才情生意動。他知道自己愛過,只是離開後彼此各自照常生活,不覺得生命里缺少了什麼,那是愛情,卻不是命運。
經歷的人和事越多,越覺得應該找一個恰好的人,談一場恰好的戀愛,過上恰好的生活。與其說是情投意合,他更相信那是宿命。他只是比那些急於投入熱戀、走進婚姻的人擁有更多的耐心,他知道她會來,所以他等。可你要問他在等誰,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冥冥之中有個人會在某天、某時、某刻、某個地點與他相遇,從此命運的齒輪完美扣合,開始轉動。
此時此刻,午夜來臨,她並沒有出現,時橋南站在十字路口,忽然開始了多愁善感。直到紅燈再度亮起,唯一陪伴他的那輛車早已毫不留戀地絕塵而去,他忽然清醒過來。
他想到那個精神病粉絲。自己怕是被她傳染了吧?否則怎麼會如此胡思亂想?
時橋南有些喝多了,被風一吹,醉意上來,坐進車裡時微微有些頭痛。
他叫了代駕,在等待代駕的時間裡,百無聊賴,他打開微博掃了一遍熱門。下午發的微博下已經有了數千條評論和轉發,他手指滑動,隨意掃視著評論,忍不住笑起來。這些孩子一如既往地對他進行諸多調侃,雖然隔著屏幕,他仍然感到溫暖,好像自己置身於友誼的海洋,海洋上空春意盎然。
忽然,他眼睛掃到什麼,手不自覺地一頓,緩緩滑動頁面退回到前面,在幾十條評論里,一個名字赫然入目:林寂Sylvia。
他愣怔了幾秒鐘,點開她的微博,黃V認證的微博,下面寫著「非著名漫畫家,作品《木蘭花開必有鬼》《東風惡》」的認證內容。往下翻,最新一條微博發在幾個小時前,緊跟在轉發他最新微博的後面。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時橋南輕聲念了兩遍,心情複雜。
再看她前面的微博,有一半的時間都在轉發他的微博;其餘時候偶爾會發兩句一看就是針對他的話語詩詞,或者風景、小物圖片,圖片上都帶有他常用的鹿角角標;間或是話題為「白石De日記」的Q版人物漫畫,自然是以他為主角。他記得這些漫畫,只不過艾特他的頻率不高,他對作者印象不深。他進入話題頁,看到全部的漫畫,有一大半他沒有看到過,應該是淹沒在艾特他的茫茫人海里了。那些漫畫短小卻暖心,個個都腦洞大開,他不禁莞爾。
他想起林寂下午在醫院的診治,想起她可以呆呆地看天一個小時,想起她的症狀。
他並不想涉足一個粉絲的三次元,也不想讓粉絲涉足自己的三次元,最好把一切二次元的美好都留在二次元,離開網絡,他們都是陌生人。可林寂似乎無法做到,她構建了一個世界,世界裡有一個他。他從那些漫畫裡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是他,又不是他,他漸漸明白,那個女孩不是活在妄想里,她是活在她心目中的故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