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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3:16 作者: 李李翔
    「不專業?」

    「不,相反,你很會跟人談判。我覺得既驚喜又陌生,你變得不一樣了。」

    唐譯聞言抬頭看他,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加上又是夜晚,褪去了她平日裡的武裝,將真實的自己袒露在他面前,「在葬禮上第一眼見到你,那麼的威嚴、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像那些我得罪不起的大客戶,隨時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然後我就死心了。」他又何嘗不是變得不一樣了?

    「那是裝的。」

    「裝得那麼像也要有幾分真情實感吧?」

    陳上頓了頓,「現在的我還是讓你沒有安全感嗎?」

    她沒有說話。

    沉默即是默認,他有些急了,「你在擔心什麼?」

    「不是擔心。」

    「那是什麼?」他似乎非要逼問出一個答案不可。

    「我沒有辦法再接受一次陳家人的簡約。即便是灰姑娘,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許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唐譯的回答慢吞吞的,她不會再重蹈覆轍,「鴻門宴」恐怖的經歷給她造成了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那一次的責任在我,是我太急功冒進了,沒有平衡好各方面的衝突,就把你推上了煙消瀰漫的前線。現在我常常想,那時候我要是處理得技巧一點,我們就不會分手了。」陳上的表情很內疚。

    唐譯自嘲般笑起來,搖頭說:「唉,別提了,我更沒用,被你們家那些姑姑嬸嬸嚇一嚇就縮回殼裡去了,真是丟臉。」

    兩人看著對方的眼睛同時笑起來。陳上握著她的手,輕嘆說:「我們都變了,變得強大了,而我爸爸媽媽他們,也變了,變得需要我們去照顧他們。明天你願意跟我去一趟醫院嗎?」

    她知道他父親身體不好,輕聲問:「你爸爸怎麼了?」

    「他中過一次風,後來雖然好了,卻引發了很多其他的病症:心臟病、糖尿病、高血壓。我媽媽以前很爭強好勝的,自從我爸爸病了,她變了很多,開始吃齋念佛,常說現在她什麼都不強求,只要家人身體健康就好。」

    唐譯有些心疼,像以前一樣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動作親昵,「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包括我們?」陳上急於得到她的承諾。

    她沒有回答,招手示意他跟上,「快走,明天一大早我還要上班呢,得早點回去睡覺。」

    第二天下午她請了假,陳上過來接她去醫院。她有些緊張,「要買點什麼嗎?」

    「什麼都不用買,病房裡的水果、鮮花多得一年都吃不完。」

    「那去『御膳坊』拿點粥帶過去吧。粥總得喝吧?」她問。

    「要清淡一點的。」

    「嗯,知道了。」

    他們趕到的時候,陳家的一些親戚剛好看完病人出來,站在走廊上還沒走,很注意地看著唐譯。陳上沒有多敷衍,跟大家打了聲招呼,領著她推開病房的門。陳父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面容枯黃、消瘦,沒有一點血色。

    陳上見父親眼皮動了動,馬上附到他耳邊說:「爸爸,我帶了人來看你,這是唐譯。」

    陳父艱難地睜開眼睛,眼珠動了動。唐譯馬上站到她跟前,輕輕喊了一聲:「伯父!」

    他微微頷首,似乎這個動作讓他很吃力,眉頭皺了一皺。

    主治醫生見陳上來了,跟他解釋了一下陳父目前的情況,唐譯聽見他小聲說可能還要動一次手術,陳上揉了揉眉心問能不能不動手術,兩人隨後去了辦公室商討具體方案。

    特護進來見沒什麼事又走了。病房裡很安靜,只聽見點滴緩慢滴下的聲音,厚厚的地毯消去了足音,白色的牆壁,深藍色窗簾,寬敞得讓人覺得壓抑。窗台上放著幾本書,她翻了一下,都是佛經,附有注釋,隨手拿了一本,竟然也看得下去。陽光慘澹得幾乎感覺不到暖意,天氣不好的年後,讓人昏昏欲睡。

    陳父發出一聲含糊的咕噥,在這靜如死水的病房裡顯得有些突兀。她站起來,見他並沒有睜開眼睛,輕聲問:「您要喝水嗎?」沒有回答。她想了想又問:「我讀報紙給您聽,可以嗎?」病房裡太安靜了,有一點聲音應該也不錯。

    她出去拿了一疊報紙進來,搬了個小板凳坐在病床前,埋頭讀起來,聲音不疾不徐,不輕不重,像輕盈的流水一樣充滿了整個房間。

    讀到一半有些渴了,她倒水喝,見他看著自己,眼神似乎比剛才清明了一些,知道他不排斥,便又坐下繼續讀。

    陳母送客回來,聽見病房裡有聲音,隔著窗口看了一眼,站在那兒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沒有打擾她,轉身來找兒子。

    陳上送唐譯回去,陳母叮囑他開車小心,別太累了,看了眼唐譯,說了句「你也是。」她趕緊點頭,「有空我再來看伯父。」

    此後她來看陳父,包里總是放著一本書,沒事便讀給他聽。他似乎很喜歡,有次居然問她:「明天還來不來?」陳上太忙,總是來一會兒又走了,陳母醫院家裡兩頭跑,有許多的雜事要料理,儘管有特護,也只是盡心盡責地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而已。

    她忙說:「來,一會要晚一點兒。」

    陳父快出院的時候,陳母餵丈夫喝粥,隨口說:「小女孩長大了,繞來繞去兩人還是繞在了一起。你覺得怎麼樣?」

    陳父咳了一聲,「沒什麼不好。」

    「難得是孝順,阿上又喜歡她。算了,我們老了,想管也管不動了,且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陳上打電話給唐譯,說他有應酬,晚上不能去接她。

    「下了班我自然會回去,沒事也不用你接。」她口頭上雖然這麼說,然而被人這樣珍視、呵護,終歸是讓人高興的一件事。

    她拿著包走出辦公室,同事見到她眉梢眼角還未褪去的笑意,打趣道:「喲,有什麼好事啊?春風滿面。」

    「下了班心情當然好嘍。」她笑嘻嘻地說。

    她的助理湊過來,擠眉弄眼說:「唐經理,路虎帥哥今天來不來啊?」

    唐譯拍了拍她肩膀,「小朋友,你是不是想留下來加班啊?」

    小助理縮了縮脖子,吐舌說:「經理,人家好奇嘛。那天他在樓下等你,站在外面抽菸,大概是剛下班,左手挽著西裝外套,右手插在口袋裡,白襯衫皺巴巴的,領帶松松垮垮掛著脖子上,西褲筆挺,皮鞋錚亮,旁邊停著一輛獵豹似的路虎,看得我差點噴鼻血。經理,你天天面對他,會不會得高血壓啊?」

    唐譯笑著彈了一下她額頭,「有那麼誇張嗎?」

    小助理點頭如搗蒜,「有有有,絕對有,極品帥哥一隻!我男朋友就只知道吃喝玩樂,成天看電視、泡網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經理,你一定要把他拿下,好讓我們這些沒艷福的至少還有眼福可享。」

    「不要氣餒,極品帥哥都是從看電視、泡網遊轉變過來的,加油!」唐譯笑著鼓勵她。

    小助理握拳道:「回家我就要提著他的耳朵教育一番。」

    唐譯做地鐵回家,時間還早,順路到小區附近的超市買了一些蔬菜水果和日用品。她興致很好地做起飯來,正在廚房洗菜,手機鈴聲想起來。她甩著濕淋淋的手,從扔在沙發上的外套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陳上。

    「吃飯了嗎?」他問。

    「還沒,正在做。」唐譯聽他聲音有些嘶啞,柔聲說:「你忙完了?喝了不少酒吧,早點回去休息。'

    「嗯。」他似乎很疲憊,聲音有氣無力的。聽筒那頭傳來說話聲,他簡短地說了句「你也早點睡」,快速掛了電話。

    唐譯燉了個蓮藕排骨湯,因此晚飯吃得很晚。吃完懶得收拾桌子,她先去洗澡,去掉一身的油煙味兒。清清慡慡出來,見到歪著腦袋窩在沙發上睡覺的陳上,有些吃驚。她走進觀察他,首先聞到他呼吸間散發的濃烈的酒味,頭髮長長了,亂亂的左一堆,右一堆,眼睛周圍全紅了,下巴上冒出青色的鬍渣,嘴巴緊緊抿著,似乎碰上了什麼難以解決的難題。

    她的心剎那間化成一汪春水。這是她愛過的那個男孩,至今依然為他心動,而他就在她身邊,活生生的,觸手可及,還有什麼比著更重要?她還在抗拒什麼?

    她只要放下過,彎下腰來,就可以得列他,為什麼不呢?為什麼不呢?

    她蹲在沙發邊,把頭輕輕靠存他身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忽然間覺得沒有什麼比他還在她身邊更美好。縱然他的家人、親戚不喜歡她,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她可以忍耐,現在,她應該可以技巧性地處理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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