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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3:16 作者: 李李翔
    陳母坐在走廊邊的塑料椅子上垂淚,「聽說你太爺爺就是中風走的。表大爺你還記得嗎?也是這病,前一刻還在打麻將,毫無預兆,拖了兩年……建中這次……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我們----」她用手死死按住嘴巴,任由眼淚從指fèng間滴下來,沒有繼續往下說。

    陳上攬著母親的肩,「媽,沒事的,你別瞎擔心,這不還有我嘛。就算----」他頓了頓,想到了最壞的情況,聲音低沉有力,「你兒子可不是吃軟飯的,不會讓人隨便騎到咱們頭上撒野。」

    陳母噙著淚看了一眼他,見他神情雖然焦慮,然而處變不驚,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入院的各種手續,沉穩的像一座山,這才驚覺從小靠在懷裡撒嬌的兒子長大了,危急時刻成了家裡的一根頂樑柱。

    他走過來說:「媽,你回去把爸的東西收拾一下拿過來,這裡有我照應,放心,爸不會有事的。」陳母有了依靠,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心裡不那麼慌亂了,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幸虧搶救及時,陳父脫離了生命危險。一條命雖然保住了,半邊身子卻癱瘓了,還要留院觀察。醫生嘆氣說,到了這地步,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只要好好配合治療,做好復健工作,情況還是會慢慢好轉的,吃飯走路應該不成問題。

    第 62 章

    陳父躺在病床上,眼神呆滯,右手一直哆嗦著,餵一口粥撒出來一大半。陳母撩起毛巾一角熟練地擦去他嘴角淌下來的殘漬,餵著餵著眼圈又紅了。陳上一臉疲憊從公司趕來醫院,西裝外套都沒來得及換,輕聲說:「天氣這麼好,別成天躺在床上,推爸爸出去曬曬太陽。」陳母擱下碗,點了點頭。

    個子嬌小的女特護走來扶陳父下床。陳上一手推開她,掀開被子,雙手往上一抬,便把父親抱了起來,轉了個圈,輕輕放到輪椅上,在他耳邊低聲說:「爸,咱們出去走走。」

    上了年紀的女特護在後面慢慢跟著,對陳母笑說:「還是男孩子力氣大,抱起人來一點兒都不費勁,換成我們婦道人家,拖都拖不動。」

    「這些天多虧了他,醫院公司兩頭跑,不然我一個人怎麼熬得過來。」陳母難得露出一絲笑容,臉上神情雖然還是有幾分慘然,卻滿懷安慰。

    女特護讚許地點頭,「年輕人雖然身體好,也別太累了,這孩子,眼瞧著一天比一天瘦,精神頭也不好,是不是公司壓力太大?」

    這方面當然有,但是陳母知道多半還是因為跟唐譯的分手,對他打擊太大,家裡又發生這樣大的事,很擔心他承受不住垮下來。

    陳父能動的左手使勁揪著褲腿,依依呀呀從嘴裡吐出幾個單字,咧嘴說:「公……司……」陳上伏在他嘴邊聽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忙說:「爸,你就別操心了,公司有我呢,倒不了,頂多跑掉幾宗單子,以後再賺回來就是了。您老啊,安安心心養病,等好了再回公司殺伐決斷,給我們這些後輩做個表率!」

    陳父眼睛動了動,拽著褲腿的手鬆了開來。

    陳上一邊給他按摩僵硬的右腿,一邊說:「爸,你勞碌了大半輩子,得空還不趕緊吹吹暖風,曬曬太陽,操心這麼些個破事兒幹什麼。」

    陳母走過來,按著丈夫的肩膀笑說:「建中,公司的事有阿上呢,放心。咱們不服老是不行的了,享享清福也好。」

    女特護推著病人在花園裡散步。陳父脾氣不像往常那樣暴躁,並沒有強行要走路,而是坐在輪椅上安詳地閉上眼睛,靜靜享受戶外溫暖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

    「你爸現在也接受了,脾氣好了很多。」大概是年紀大了,不得不認命。陳母嘆了口氣,轉而說:「這一向你睡得怎麼樣,臉色怎麼這麼差?」一臉憂慮地看著兒子。

    「還不是公司里的事鬧的。」陳上的回答漫不經心。他越來越有威嚴了,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於色,批評起人來一點情面都不留,上次把邱助理都削了一頓,弄的公司里的人都有些怕他,現在連陳母也摸不准他在想什麼。

    眾人都在背後議論他----

    「小陳總轉眼變了個人,真可怕。」

    「不變不行啊,你看陳董半邊身子都癱了。」

    「還有,聽說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那女的咱們也見過,看起來挺好的,怎麼這麼沒良心,陳家一出事就跑。」

    「真是禍不單行,多事之秋。」

    ……

    陳上抬頭,見到紅色的楓葉和黃色的銀杏交相輝映,這才驚覺原來已經是深秋了。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成天奔波忙碌,早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你要多注意休息。」陳母字斟句酌地說,頓了頓欲言又止,「郝伯伯的小女兒上次來看你爸,還問起你呢。趙家的丫頭也來過了,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將來說不定是大明星呢。你得空跟她們道個謝。」陳母現在只想要他趕快走出失戀的陰影,哪管是不是病急亂投醫。

    陳上臉上沒什麼表情,既不發怒也不生氣,淡淡說:「等忙過這段時間再說。最近形勢越來越不好,咱們一個不小心,雖不至於全軍覆沒,也得傷筋動骨、損兵折將。」陳家以前是做娛樂業起家的,最近幾年涉足飲食業,腳跟還沒有站穩,正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時候。

    陳母也知道金融危機爆發了,華爾街一夜成為廢墟,遲早要波及到國內。他剛接手公司不久,就遇上這麼一個大風暴,正忙得焦頭爛額,哪有心情談情說愛,只得略過不提,叮囑他不可冒進,還是以穩守為主。

    陳上新上任,資金不足,人脈不廣,人家也不放他在眼裡,做什麼都不順利,銀行貸款都批不下來,氣得他大罵財務部的經理是飯桶,一干人光拿餉不做事。財務部的歐陽經理委屈的忍不住跟人訴苦,「國家下了這樣的指示,銀行不肯貸款,我有什麼辦法?你看看外面,多少破產的,比咱們公司更難熬的多的是!」

    陳上最後沒法,只得勒緊褲袋過日子,硬是拿家裡的幾處房產抵押才拿到了一小部分貸款,又是裁員又是拖延員工的年終獎,捉襟見肘艱難度日。他相信只要撐一撐,總有過去的一天。剛分手的那些夜裡,痛的簡直想跟世界同歸於盡,還不是撐過來了麼!

    謝得是做房地產的,這個節骨眼上,內部偏偏有人倒戈,受到的影響最大,報紙上鋪天蓋地全是負面報導,在普通人眼裡,負債的數字簡直是天文學上的符號,看的人頭眼發暈。比起他,陳上日子可謂是太舒服啦,他只不過是由吃肉改成了吃青菜,而謝得,差點連湯都沒得喝。

    大家就這麼咬緊牙根迸著,三天兩頭傳來某某公司老闆窮途末路、跳樓自殺的消息。陳上到底道行不夠,成天心驚肉跳,就怕再出個什麼事兒,他可真不知道怎麼應付。結果陳家安然度過了危險期,范家卻出事了。范從思的父親范援軍因為拖欠巨款,無力償還,心力交瘁之下吞服安眠藥離世,享年六十二歲,留下還在讀研的一個獨子。范從思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病逝了。

    范家頃刻間樹倒猢猻散,范從思不僅失去了至親,還背上了一身的債,差點連父親的葬禮都辦不起。他從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變成了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窮光蛋。人人都怕他來借錢,不借不好意思,借了等於白送,誰的錢都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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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接出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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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譯是從夏文倩那兒知道這事的。金融危機對她這種中低層管理人員的影響並沒有很深的切膚之痛,頂多就是加班多了,獎金少了,物價高了,菜價漲了,日子還是照樣在過,偶爾抱怨一兩聲。

    「為什麼要自殺,那從思怎麼辦?」她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立即問道,精神上受到很大的衝擊,沒想到報紙上、電視劇里的情節會真真切切在身邊發生。她真替范從思著急,以後他要怎麼辦?他甚至沒來得及踏入社會,便被逼著承受這麼沉重的打擊,家破人亡。

    「我想去看他。」夏文倩的聲音輕而堅定。

    「那你工作呢?」

    「我反正是做封面設計的,只要有電腦,走到哪兒都可以做。」

    她想了想說:「我也去,我請年假。」

    兩人打聽到他父親下葬的時間,從北京匆匆趕了去。十一月初,天空下去了毛毛細雨,從飛機上往下看,綠意盎然的上臨城籠罩在膽鹽輕霧裡面,滿天陰雲低沉沉地掛在頭頂,重得仿佛隨時會掉下來。

    靈堂設得很簡單,當中放著范援軍的黑白照片,嘴角微微翹起,眼睛裡流淌著溫和的笑意。范從思不僅五官像他,連神情都酷似。當天來的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范從思按照當地風俗,一身縞素跪在靈前,默默接受眾人的弔唁,替他招待來賓的竟然是陳上、李喆兩人,黑色西裝上戴著一朵白花,一臉凝重。似水流年,十九中昔日的「三劍客」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重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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