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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43:16 作者: 李李翔
他把車子停在馬路上,離唐譯家摸約有一百米的距離。到的時候六點多一點,冬天天亮的晚,大家這時都還沒起來,等了一會兒天邊才微微發白。
他坐在車裡打了個盹,再睜眼時,街邊店鋪賣早點的人已經開門做生意了。再睡了一會兒,路上行人多起來。家家戶戶把門打開,買菜的買菜,打掃院子的打掃院子,做飯的做飯,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他很少見到這樣熱鬧、親切的生活場景,從車上下來活動手腳,呼吸新鮮空氣。過了會兒,他見沈飛奇的母親走來買包子,有些不好意思,怕人家認出他來,一彎腰又鑽進了車裡。等到紅日高照,唐家緊閉的大門依然不見動靜。
他等的又冷又餓,走到對面的早餐店要了一大碗刀削麵。坐著慢慢吃的工夫,聽見店主跟人說:「可不是在醫院,聽說還要動一次手術。老唐今年運道不好,糊裡糊塗給人撞了,要不是李大爺看見,真要一撒手這麼走了,丟下一屋子孤兒寡婦,可憐吶!」
「快別提了,老唐媳婦哭得眼睛都腫了,到處借錢。他女兒今年高三,聽說成績很好,一個兒子才五歲,哎!」
「那開車的缺德啊,撞了人就跑,以後要遭報應的。」
……
他一開始不注意,後來見大家對著唐譯家的院子指指點點,又是說又是嘆的,有些明白過來了,「老闆,問一聲,對面的唐家怎麼了?」
「老唐讓車撞了,折了兩條腿,如今一家子都在醫院裡。」
他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付了錢出來,走到唐家的院子前,從門fèng里往裡看了看,院子裡空蕩蕩的十分冷清,耳邊只聽見一陣呼呼的風聲,臉上颳得生疼。他只管呆呆地站著,有路過的街坊見了走上前問他找誰。
他吱嗚著說是親戚,不好杵在人家門口,只得走開。
他不甘心就這麼回去,坐在車裡又等了一個多小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最後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韓姨見他一直不下來吃早飯,以為他累了,沒當回事,後來見他人不在,車庫裡的汽車也不見了,急得打電話到處找他,威脅說要告訴他母親。他忙說他出去見同學去了,這就回來。
回到上臨來不及停留,背了行李又匆匆忙忙趕去機場。
他和她就這樣失之交臂。
唐譯聽著他平靜的訴說,心中不無遺憾,如果當時他們見面了,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怨恨。只可惜世上的事沒有如果,冥冥之中似乎註定他們要擦肩而過。她越發覺得無力,「我們之所以總是失之交臂,也許不過是因為緣分不夠。所以還是順應天意,不要強求了。」
陳上對她的放棄非常的失望,「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宿命論。如果你把什麼都解釋成天意的話,那麼人是不是最好什麼事都不干,坐著等死就好了?」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有些事強求不來,不如放手。」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緣無分。以前不知聽誰說過這麼一句話: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緣分若是不夠,我怎麼能遇見你呢?」他執拗地說。
唐譯看了他一眼,嘆氣說:「遇見不遇見也分時候,一念緣起,一念緣滅罷了。更何況,更何況如今我是別人的女朋友,把東西還給你理所應當,所以,咱們以後還是客客氣氣的吧。」她懷疑他根本就不知道下面那句: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這叫她更是心灰意冷。
陳上見她說的這般決絕,竟是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頭上像是被焦雷轟了一下,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站穩,拽住她的手咬牙說:「你恨我也好,不原諒我也罷,可是,可是一定不能跟高明了在一起!」
唐譯恍若未聞,臉上的神情冷硬而堅決,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一句話都沒說,丟下他一個人走了。走著走著,不知為何,隱忍了許久的眼淚流了下來,越流越多,根本無法阻止。她想,哭吧哭吧,就當是紀念逝去的愛情,儘管遲到了四年。
她紅腫著眼睛回到宿舍,渾身無力往床上一倒,接到馮雯雯打來的電話,「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陳上和高明了打起來了。」
她一驚,握著電話從坐起來,「怎麼回事?」
「我們在上課,他氣洶洶地衝進來,對著高明了就是一拳。放心放心,沒打到,高明了躲開了。兩人也不管在上課,鬥雞眼似的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唐譯聽說沒出事,暫時放下心來,「老師不管嗎?」
「場面已經亂了,老師哪管得了。你快過來。美男今天的樣子好恐怖啊,跟高明了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身上有一股殺氣。」
唐譯換了件衣服急急忙忙趕過去,她不想因為她而鬧出什麼事情來。
階梯教室圍了一堆的人,過道里到處是玻璃碎片。唐譯衝進人群,一眼看見陳上扶著頭氣息奄奄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嚇人,頭上、臉上鮮血淋漓,胸前落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她沒想到情況這麼嚴重,用指責的眼神看著高明了,「你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鬧出人命怎麼辦?」
高明了一臉無辜的站在那裡,結結巴巴說:「不,不關……我……我的事……」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解釋:「你別急,不關人家的事。」
「是他自己一腳踩空,撞到窗戶上,窗台上放的盆栽砸下來……」
「這叫什麼?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自作自受?」
又有人事不關己地說:「學校的東西砸了,是不是該賠錢啊?」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教室里好不容易見著一點綠色,就這麼沒了。還有,他們倆打架,這個錢到底該誰賠?」
……
「哎,你們還有沒有同情心啊?」唐譯回頭瞪了眼一群看熱鬧的閒人一眼,蹲下來問陳上:「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緊?」
陳上捂著額頭的左手滿手都是血,看著恐怖,其實並沒有傷到要害,悶聲悶氣說:「反正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被女朋友甩不夠,還得小心血光之災……」他今天運氣背到了極點,實在不宜出行。
旁邊有幾個圍觀的學生,大概是醫學院的,見到有人受傷十分興奮,扒開陳上的頭髮看傷口,也不管一旁疼得哇哇大叫的病人,湊在一起商量說:「要不,把他抬到我們實驗室去?」
其中一個人摩拳擦掌說:「你來消毒,我來fèng針。」
唐譯上課的時候見過他幾次,有些眼熟,問道:「你會fèng針?」
「昨天我還解剖了一具屍體,fèng針小case啦。」
「他是活人,不是死人。我問你,他流了這麼多的血,要不要緊啊?」唐譯對他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十分不滿。
「放心,不就碰破了一點皮嘛,再流半天也死不了人。我連手術刀都拿過了,難道還處理不了這麼一點小傷?」
其餘的人紛紛點頭,「對啊,對啊,我們免費治療,一分錢都不要。」
唐譯有些哭笑不得,「這樣吧,拆線、換藥的事以後就交給你們了,fèng針還是算了吧。」說完招呼高明了一起把地上的傷患送去附近的醫院。
身後傳來「這也太侮辱人了」、「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諸如此類的抗議聲。
倒霉的某人一共fèng了五針。護士用紗布和膠帶把他的腦袋裹的跟木乃伊似的。他摸了摸被醫生剪得光禿禿的前半部分腦袋,對著鏡子哭喪著臉說:「現在好了,大白天不用化妝就可以出去扮鬼嚇人。」
醫生叮囑他說:「回去好好養傷,不要亂跑,傷口一個星期不能碰水,忌吃辛辣食物,三天後來換藥。」開了藥讓他們去交錢。
唐譯見他沒事,罵了聲「活該」,拉著高明了出去。付錢的時候,她這才注意到他右手五根手指腫的跟紫蘿蔔一般,忙問:「怎麼弄的?」高明了咧嘴一笑,滿不在乎地說:「我到今天終於證實了,原來拳頭真的沒有桌子硬。」
唐譯明白過來他是跟陳上打架的時候弄傷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要不,你也找醫生看一下吧?」
他動了幾下手指頭,「你看,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唐譯多要了一盒止疼消腫的藥膏,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埋怨說:「你也不早點說,你看,都腫成這樣了……」
高明了低頭看著她,忽然說:「其實,我寧願流血的那個是我。」這樣,你不會直到現在才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