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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05:27 作者: 阮阮阮煙羅
從御花園到宮門的距離不算短,一路上,容煙已經極力忍著心煩意亂,目不斜視、徑直向前,可身邊跟著的橐橐靴聲,眼角餘光避不開的頎長身影,叫她無法靜下心來。心中怨怒亂涌,而一路的沉默,更像是死水,憋悶地她喘不過氣來,她終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辭,在這一路上恭賀靖王,賀他位高權重,美人在懷。
話都是好話,但稍知內里之人,皆能聽出她句句帶刺。一路上,容煙見靖王身邊跟隨的心腹內宦,頻頻悄悄抬眼看她,似想制止她的無禮之舉,可見自家主子,跟溫順的羔羊、受氣的小媳婦似的,就這麼一言不發地聽她句句帶刺地訓,又默默地低下頭,如此五次三番,一行人終於走至宮門。
那內宦似已為某事忍耐許久,立提醒靖王該去覲見陛下了,像是靖王回宮時,本該先去向雍帝復命,但臨時得到她在宮中的消息,遂先趕往了御花園。
靖王卻不急,要先將她送上馬車,又讓隨行侍衛護她回府。容煙本想說「不用」,可抬頭看向靖王時,話卻立時堵在了嗓子眼裡,她之前一路一直沒看靖王,這時才發現他面上血色驟失,像在極力忍受著某種疼痛。
不過刺他幾句,何至於此?!容煙尚怔忡,發現主子異狀的那名內宦,立變了臉色。像是靖王這般情狀不可被人瞧見,他趕忙就近將靖王扶上馬車、放下了車簾。容煙驚茫不解,只聽車內那內宦低聲急道:「主子忍著些,奴婢這就伺候主子用藥!」
作者有話要說:
第94章
車簾沉寂不動, 只聽得車廂內隱忍的痛聲,像是細刀刮過耳膜,刺得人僵在原地, 半晌挪不動腳步。僵站有頃, 容煙終是打簾進了車廂, 廂內的靖王見她忽然入內, 立將臉轉向里去,似是不欲她見他現下情狀。
半昏的車內光線中, 容煙望不見靖王當下臉色如何, 但還記得他之前驟然慘白到面無血色。她垂下眼帘, 見那急扶靖王進車的內宦,正為靖王施針。人前英武有力的臂膀此刻冷針林立,那只能斬上將於馬上的右手,這時在她眼前虛弱地像是連一隻毛筆都拿不穩。不僅是虛弱無力, 還有似是鑽心蝕骨的疼痛,正折磨著靖王, 使得他雙手骨節蒼白,青筋畢露。
這是……怎麼了……容煙的心驚顫不解,而唇顫了顫,沒有或是說沒能問出。她看那內宦在施針畢後, 又忙取出貼身攜帶的藥瓶, 要伺候靖王服藥。因這一動作, 容煙看清了靖王臉色, 哪有人前的意氣風發,就說他已是病入膏肓之人、就將死去,她也是信的。
死,她驟然想到這個字, 心內越發驚顫不明,像石投靜水,一直一直往下沉去,沉到水底無處可沉。車廂內是死寂的,那內宦伺候靖王用藥後,就不再做什麼了,只是無言地觀望等待,容煙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只是一直沒有離開,一直,一直地看著他。
在這之前,她是不想見他的,縱然他是來救她,但在他為她與皇后對峙時、在他一路護送她離開皇宮時,她看也不想看他一眼。這時她看他了,而之前一路近乎小心翼翼看她的靖王,卻一直垂著眼,避開她的眼神,獨自隱忍著身體的痛楚。
將聲音極力隱忍,不露出半絲顫音,可面上滲出的冷汗卻無言昭示著他此刻正經受著怎樣的苦楚。許久後,他似是終於從近乎死亡的痛苦中緩了過來,他不再虛弱地行將就木,他復又是人前的天潢貴胄,只是嗓音較前沙沉,存留些許經受痛楚的痕跡。
「我要回宮覲見父皇,就讓成安領人護送你回府吧」,是不容她拒絕的理由,「又耽擱了這樣久,再不回去,雲棠真要急了」,緩一緩又道,「我這樣子,不要告訴雲棠,雲棠自己的病,還沒全好呢,不宜操心太多。」
無話可說,也像是什麼都不應問、不應說。容煙在靖王的安排下回到王府,丈夫雲棠一早等急,見她回來,也顧不得旁人攙扶,忙大步走近前來,緊握住她的雙臂,著急打量。
「我沒事」,容煙勉強笑著寬慰丈夫後,隨行的成安已笑對雲棠道:「是王爺親自去宮中救的人,夫人毫髮未傷,公子不必擔心。」
當看到成安這一靖王心腹,親自護送妻子回來時,雲棠就知是靖王去宮中帶回了妻子。滿腹感激中另有其他酸澀難言,雲棠微微動唇後沒有向成安追問,只是請成安代為轉達謝意後與妻子回房。妻子明顯有些心神不屬,似因某事心中驚茫不安,儘管她極力掩藏,但他不是外人,夫妻多年,怎會察覺不出。
夜間就寢時,妻子久久沒有入眠,只是沉默地側臥在他的身旁。雲棠想起與妻子新婚時,常常夜半醒來見睡前依偎在他懷中的妻子,如現下這般已側睡過去。
未必是有意如此,只是身體在不受理智控制時,因內心深處的某種情感下意識為之。妻子是存著對他的感激以及對遠去之人的負氣嫁給他的,這一點,他起初一直清楚,只是後來多年夫妻患難與共恩愛情濃,使他漸漸將最初淡忘了,有時都有錯覺,自己與妻子從少時起一直情好未變。
新婚時,他見妻子如此,猶想著歲月長久水滴石穿,而今少年時的信心卻像是張浮於水面的宣紙,虛張聲勢的,稍有雨滴墜落便會被擊穿留下孔痕。淅淅瀝瀝的夜雨打窗聲中,妻子忽然轉過身來,抱住了他,「有點冷」,她埋首在他肩頭,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