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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05:27 作者: 阮阮阮煙羅
他怕事情鬧大到不可收拾,趕緊以雲家人的身份,出來調停。雲家是宛城的百年書香之家,雖無賈家之財力、城令之權勢,但祖上出過高官,有清名在外。他知賈家在行商時為多獲利,暗有避稅違法的行徑,假有證據在手,暗裡彈壓一番,堵住了賈家那邊的怒氣,又勸阿烈象徵性地在獄中住上幾日,讓宛城令面子上過得去,好叫此事就此作罷。
三人里,他是話最少的那個,平日里多由著阿烈阿煙胡鬧,很少拿主意,而一旦他認真說話了,阿烈和阿煙大多時候都會聽他的。阿烈主動進了宛城牢房,他和阿煙過去探監。阿煙拎了燒雞和酒,而他夾了軟枕棉被,獄卒識趣地送了炭火盆進來,他與阿煙阿烈,裹被圍火而坐,在牢房裡一邊聊天一邊吃喝。
他勸阿烈往後不要再衝動,不要再同賈騁這等權富子弟,眾目睽睽地在大街上打架了。阿烈在火光中漆眸璨璨地露齒一笑,「打不起來了,賈騁這小子連門都出不了,站都站不起了。」
原是阿烈令手下潛入賈府,將睡夢中的賈騁打折了兩條腿。賈騁原是在家裝癱污衊阿烈,這下真斷腿癱床起不來了,而賈家還不能追究此事,一來是先前他們自己說賈騁被街上被阿烈打癱,二來,畢竟整個宛城人都知道,阿烈這幾日正在蹲監,分身乏術不可能潛進賈家打人,三來,賈家之前非要治阿烈流放罪時,自家貨車頻頻被劫,已知阿烈在宛城的暗勢力超過他們想像,故而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咽。
阿烈並不是衝動性子,雖看著飛揚不羈,其實心思縝密、手段老成,不然也不會能從街頭流浪兒,成為宛城一霸。阿烈能十五六歲就收攏宛城地頭勢力,不僅是靠武藝高強、在無數個夜晚裡一拳一腳地打出,也因他並不是空有一身武力,而是有勇有謀,嚴明治下。阿烈只是容易在阿煙的事情上衝動,他只會為阿煙失控。
而阿煙,慣是沒心沒肺的,天塌了,都有阿烈頂著呢。在牢中肆意吃喝一陣後,她醉睡過去,就枕在阿烈腿上,雙頰酡紅,醉乎乎地還在夢中嘟囔,「打……打斷他的狗腿……」
「禍水啊,這就是紅顏禍水」,阿烈難得地縐了個文詞,像是恨鐵不成鋼地看阿煙,但卻抬手將她身上被子緊攏了攏,「太能惹事了」,阿烈似是無可奈何地嘆道,「也就只能我將她娶了,成天跟在她後面,給她收拾爛攤子了。」
那時阿煙與阿烈十分情濃,雖還沒正式提婚議嫁,但也只差捅破層窗戶紙了。他知道這是早晚的事,卻還是第一次從阿烈口中聽到「娶」字,應當賀喜的,可心中酸澀使他沒能說出話來,只能如常淡淡笑了笑。阿煙逐漸睡熟,不再叨咕醉話,他與阿烈一邊飲酒,一邊不約而同地壓低嗓音說話。
他們十五六歲時,齊朝亂象已顯,各地有割裂之勢,他與阿烈漸漸聊到時勢,阿烈問他科舉做官的事,他說雲家祖上隨齊朝太|祖開國,雲家世世代代科舉入仕、忠於齊朝,為齊朝盡忠是雲家的祖訓,他也當如祖上,入仕報國。
阿烈聽他這樣說,飲了一口酒道:「好,你站哪邊,我與阿煙就同你站哪邊。」阿烈笑說:「我不想同你有兵戈相向的一天。」
因還得在牢里待上幾日,臨走前,阿烈托他這幾日照顧下阿煙。他答應下來,將醉睡不能走的阿煙,負在背上,走出了牢房。從前常是阿烈背著阿煙,他在旁走著,第一次,他將阿煙負在背上。
那時是冬天,走出牢房時,夜空飄起了小雪。睡夢中的阿煙,似因寒冷微醒,她兩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臉貼在他頸畔,撒嬌一般,意識迷醉地輕輕笑道:「我給你做新娘好不好?」
他知阿煙還醉著,以為背她的人是阿烈,沒有說話。阿煙等不到想要的回答,撒嬌登時轉成了撒驕,徑在他背上鬧騰起來。他兩手緊緊箍著,以防她摔下時,忽然間頰邊一軟。他僵在雪中,而阿煙得逞的笑音,同雪花漫天飛舞,「好!蓋章了!要娶我要娶我,不能耍賴!!」
醒後的阿煙,自是不記得這雪中一吻,安安心心地等待阿烈出獄,而後向她提親、與她成親。原是如此的,可等到成親那日,阿烈忽然反悔逃婚,阿烈說他對阿煙無情,並決絕地要離開宛城,在他鞭馬追去、苦問因由時,一言不發,在他問他要去哪裡、何時回來、還會不會回來時,於長久的沉默後只留下一句,「我……可能回不來……不會回來了,就當從沒有我這個人,往後,勞你多照顧阿煙。」
算來,是十年前的事了。久遠的記憶,在這十年間沉沉地壓在心底,今日因妻子提起舊事而浮在心頭,思緒隨之越飄越遠。回過神的雲棠,笑看著妻子道:「怎麼忽然想起那賈少爺來了?是想時隔十年,再找他打一架嗎?」
妻子笑道:「才不想找他呢,我想的是『誥命夫人』。齊帝是個不長眼的老東西,不懂得知人善任,不知我丈夫有凌雲之志、治世之才,誰能得我丈夫效忠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而靖王與齊帝相反,所以才會大費周章地救了我們。我丈夫將要遇到明主,往後定然青雲直上,那我不就可跟著做誥命夫人,從前的戲言不就成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