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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05:27 作者: 阮阮阮煙羅
第一次回信,他剛離開她四五日,她在信紙上還親手寫了幾個字,開玩笑說不許他在外胡來,不然就令他去做內宦云云。第二次回信,他離開她有十幾日,信紙上的字已非是她親手所寫,而是由他人代筆,且信中內容僅問公事。自此後,再無信來,他的所有「相思」,盡像是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
先前他僅是想公主憊懶,每日有諸多朝事纏身,懶怠給他回信罷了,而今夜,心中風暴暗積的他,不禁憂思深重。幾將那信從沉硯手中奪來,蘇珩匆匆撕開看去,臉色登時比這寒夜還要冷上三分。
信是昭陽公主親手所寫,信中,昭陽公主說她近來,看上了一名新任武官,道那武官乃人中龍鳳,英姿颯爽,氣宇軒昂。昭陽公主說她甚是喜歡這名武官,幾為之茶飯不思,恨不能日日夜夜與之廝守纏|綿,她說她生平首次有此感覺,幾要疑心,這是不是就是世人所說的「愛」了。
原本再快,也要忙上四五日才能返程回京,這封信下來,有如駭浪滔天的危機感,促使蘇珩,硬是不眠不休地將所有事情,趕在兩日內做完。風暴在心中攪如天翻地覆,他不待部下緩慢跟隨,剛將手中事情做盡,便急忙先行鞭馬回京,一路日夜兼程。
終於回到京城公主府時,是在數日後的深夜裡,蘇珩知曉昭陽公主的作息習慣,知道這時候她早已歇下,或是隻身一人,或是……正被人侍奉著。
數年的陪侍時光,使他十分了解昭陽公主的性情。他知她不喜被人打擾尋歡作樂,不喜奴郎不知情識趣,攪了她的興致。平日裡把握著分寸的一點拈酸吃醋,可說是他與昭陽公主之間的小小情|趣,可若他真打攪了她沉迷風月,昭陽公主或會為此動怒。
如果現下正侍奉昭陽公主的,是她所說的、好像「愛」上的那名武官,如果他貿然去打攪這樣的夜間好事,昭陽公主在怒火之下,有可能會對他蘇珩,直接感到厭煩。
本就因勁敵的出現,而地位搖搖欲墜,不可在這樣的時候,去做任何可能會使公主不快的事情。蘇珩心裡想得清楚,可就是難以忍耐,在看到公主的殿閣,在這深夜還亮著幽幽燈火,光暈旖|旎纏|綿。
終是難耐地半跪於殿閣前,高聲求見。因為連日來不眠不休的趕路,他的嗓音沉啞得像被鐵器鈍磨過,不似平日清亮優美,在寒冷的冬夜凜風呼嘯下,隱似帶著憤慨的回音,一聲聲地在殿閣上方盤桓。
「蘇珩,求見公主殿下!」
一聲未能叩開殿門,便又啟高聲調,再接一聲。第三聲落下時,殿門從內打開。蘇珩不知這時候殿門被他叩開,對他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只是甫見門開,便毫不遲疑地大步向里走去,一味地快步向深處走去,直到望見寢殿衣架上的武官服飾,看見那懸掛著的男子金銀蹀躞革帶,在燈火的照耀下,刺眼異常。
雙足立如深陷泥潭,半步也邁不上前,蘇珩僵在原地時,聽重重帷簾深處,響起輕輕的下榻趿鞋聲。女子慵懶裊娜的纖影,緩緩近前,越發清晰地映在燈火縈繞的帷簾上。她素手纖纖地挑起最外一重帷簾,懶懶睨他一眼,邊走至他的身前,邊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不必親眼去看重重帷簾後的風光,但見眼前女子只著一襲素絲抹胸薄紗裙、肩臂外露如雪、青絲如瀑婉垂,便可想見被他打攪暫斷的簾內情景,是如何風月無邊。
許是在外被寒風吹得久了,甫入這暖如春日的殿閣,冷熱混雜衝擊下,一時竟覺鼻酸。蘇珩在昭陽公主面前垂下眼去,他在沉默片刻後,微微動唇數次,方能壓抑住喉頭顫抖,極力自持地回答昭陽公主的話道:「微臣,已將公主交託的要事,都做完了。」
「這麼快」,昭陽公主笑了一聲,「那你辛苦了。」
蘇珩想同平日那樣對昭陽公主大表忠心,說為公主辦事是他的榮幸云云,可,似因身體在冷熱衝擊下,口鼻甚是不適,那些平日說慣了的漂亮話,此時一句也說不來,只能幾乎悶聲悶氣地憋了三字道:「不辛苦。」
昭陽公主湊近前來,笑著看他面龐,「大晚上地趕回來,很冷吧?」
明明回來的路上,幾乎骨血都被凍僵,卻偏又低啞地回說「不冷」,又是悶聲悶氣的一句。
說是不冷,可實際不僅身冷,心也冷沉如冰。低著頭的蘇珩,在回說這一句「不冷」後,忽似大夢醒來,覺得甚沒意思。他在此處做什麼呢,他在這裡發什麼瘋呢,理智一再告訴他不該進來,他進來作甚,他進來……又能作甚!
心中亂緒如深淵水藻拖著他下沉,蘇珩不由在昭陽公主面前,將頭垂得更低。他微動了動酸啞的喉嚨,想要向昭陽公主請退時,聽身前的昭陽公主,悠悠嘆了一聲道:「本來還想著你辦事辛苦、相思也辛苦,等你回來,給你一點獎賞呢。你這又不辛苦又不冷的,好像也不需要這份獎賞。」
輕嘆著又笑,「罷,還是給你吧。這東西除了給你,給不了旁人,你若不要,這位子就只能一直空著了。」說著,縴手一動,將一枚冷硬的物事,柔柔地推抵在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