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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頁

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而後是一句連費鳴也聽不清的呢喃:「他果然還是回來了。」

    費鳴低下頭,合上鋼筆,把桌上的文件理整放好,脫掉身上的白大褂,露出內里一身休閒裝,拿起鎖進柜子里的車鑰匙:「走,我開車送你過去。」

    宛忱被手機鈴聲吵得煩躁,剛入睡沒幾分鐘,好不容易嘗到些困意,難得能避開愁郁,短暫的隔斷情傷。悶著被子不頂用,捂著枕頭仍是吵,他憤怒的坐起身,抄起來就要往牆上砸,目光一瞥,是陸明啟。

    「嗯,陸老師。」宛忱盤起腿,右手抓著腳尖,盯著眼前的白色櫃門緩了緩神。

    「宛忱,我這裡有個人,剛才挨個跑辦公室問有沒有人認識你,叫什麼……」聽筒里富有磁性的聲音弱了下去,隨後又清晰道:「他說他叫林裴。」

    飛快跑下床,披好長衣外套,戴好口罩,把鑰匙揣進兜里,宛忱焦急的給對方回了句話:「告訴他,我馬上過去。」

    太久沒去健身房鍛鍊,加上這幾個月長期累積的營養不良,雖說從小區到音樂附中沒兩步路,還是跑了個汗虛,短促的急呼著氣。

    陸明啟等在學校門口,接到面容慌亂、衣冠不整的宛忱,帶著他進了教學樓,回到待了整整三年的高中教室。進門的剎那,與坐在曾經屬於談城座位上的林裴對視一眼,兩個人誰都沒藏掖,鼻尖一酸,齊齊紅了眼眶。

    陸明啟離開的時候反手鎖上了門。

    窗簾輕起重落,帶進幾片吹散的楊樹枯葉,屋內是暖的,地上重疊著一層層橘黃色的光圈。宛忱緩慢朝那人走近,抿了下嘴,穩住聲音溫柔道:「好久不見,林裴哥。」

    林裴站起身來抱住了他,力道極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

    宛忱拉開椅子,坐進自己的座位里,雙手交握放上桌面。兩個人誰都沒說話,相繼沉默了好一會兒,略過寒暄和客套,林裴才徐徐開了口:「小城……不讓我找你。」

    「我也沒留你電話,沒有你微信,就知道你是音樂附中的學生,就算有心想找你也找不到。」

    宛忱安靜的聽著他略微發啞的聲音。

    「他……」喉嚨翻動,林裴緊咬後牙,腮幫子鼓出一塊:「他很想你,但又不願意耽誤你,整天矛盾著,焦慮著,有時候能想通,有時候就會拼了命跟自己較勁。」

    林裴身上背著個書包,腳邊放著宛忱的黑色琴盒。他拉開包鏈拿出一個厚本遞給宛忱:「這是小城做的。」

    除了剪貼的官網動態和樂團演出時間表,記錄更多的是他們每天的對話,以及對話中談及到的那些瑣碎的日常。細到宛忱每天排練的曲名,細到他每個周末的表演安排,細到每個月不斷變化的學業課表,甚至是每段電話視頻的四位數時長。

    宛忱讀了兩頁,讀不下去了。他把厚本牢牢抱緊,埋著頭,藏匿著讓林裴看不分明的表情。手臂抬起,腿上一觸,視線轉而移至下方,一個小薄本從厚實的夾頁中掉了出來。

    宛忱愣了一下,翻過封面,發現是一本護照。

    眼淚止不住的順著臉側滑落,沁在蓋了藍章的德國簽證那頁紙上。

    「談城出事了,對嗎?」宛忱很輕的問道,沒有抬頭。

    林裴定了定神。他答應過談城要對宛忱全數保密發生的事,可從答應的那刻起,他就已經意識到,只有宛忱能夠幫助他,只有宛忱能拉得住他,不再往更深的泥潭裡沉陷。

    「小城的過去還在牽扯他,沒能給他任何反擊的餘地。他下不了決心跟你分開,想要見你,但是被突發的狀況截住了去路。」

    「他在雜貨鋪里毆打警員,試圖反抗,不服污衊,不認命,拼盡全力辨明自己的清白,但所有證據都顯示是他所為,對方很聰明,根本找不到一丁點漏洞。」

    「在審訊室里精疲力盡的呆了五個多小時後,小城……認罪了。」

    宛忱額角登時一搐,下意識就往外吐話:「既然不是他做的,為什麼要……」

    為什麼要認罪?

    理智回籠,宛忱沒再往後說了,其實根本不必問,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就像是給了談城一個成全他心意的機會。他要藉機狠下心斷掉自己最後的念想,不再奢望能逃的掉早已定刻在骨子裡的命運。

    接受那抹再也洗不淨的骯髒,談城便能欣然的鬆開手,歲月會讓宛忱忘記曾與他交疊在一起的時光,擺正兩段本不該產生偏差的人生。

    把自己深埋進地下,心死了,就不會再有妄念了。

    宛忱是談城灰白記憶里的一筆彩色,往後的日子,偶爾拎出來悵惘回味,足矣讓他覺得不枉這一趟活著。

    桌子上擺的東西並不多,卡通手辦,一張睡前常聽的音樂CD,音符手繩,音符風鈴,僅僅四樣。

    「佛龕沒帶過來,還有印表機和電腦,其餘的都在這裡了。」林裴說。

    一個人身上僅剩的東西,找不見他的過去,象徵不了他的身份,全然是關於另一個人的記憶。宛忱拿過談城的音符手繩帶在腕間,收回手插/進上衣兜里,望向寫滿一黑板的歷史板書,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林裴看著他的側顏,是一種肉眼可見的消瘦。宛忱沉默了很久,一動不動的縮在位子裡,神色木然,讓人琢磨不透內里更深一層的情緒。

    末了,林裴將口吻放輕,就像兩個久別重逢的摯友敘舊那般,問了宛忱一個問題:「你會後悔把談城一個人留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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