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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屏幕上的那個人,是談城從未見到過的樣子,沉溺進音樂中的宛忱,淺嘗著創作者作曲時的初衷,克制的將曲風演奏的悲鳴典穆,當旋律徐徐攀升時,一個幅度不大的彎身,激昂哀婉的變調,瞬間凸顯出樂曲豐富的層次。
如同驚浪撞擊黑海岸的巨吟,更猶如暴風衝破濃稠陰霾的嘶吼。談城的心臟跟著抓人的音律迅疾的起伏,卓卓有力的跳動在胸腔深處。《Experience》的節奏猛烈緊湊,意識很容易被器樂的和聲纏縛,極難全身而退,更不舍從中抽離半分。
宛忱早已將萬丈光芒披穿在身,談城的視線被他牢牢釘住,該有的積極情緒通通在心裡變質發芽,越漸狹隘的內心拖拽的他不得不長出一口氣,煩躁的捏了捏僵硬的後頸。
他對自己的反應有些失望。
小提琴引著鋼琴,最大限度的放出前半部分壓抑的情感,樂章頓時帶出演奏者滿腔熱忱,弦音轟然扎進全場聆聽者的耳中。
此時,宛忱整個人表現出的鎮定、冷靜、沉穩,在這首曲子中形成恰到好處的反差感,媒體大概會用「禁慾系」這個詞來形容他帶給人們最直觀的視覺衝擊。而在音樂家們眼中,他出色的表演和動情的演繹,無疑是在人才輩出的樂手中們萬里挑一。
最後一抹激情的收音,掌聲暴起,燈光把宛忱沾滿密汗的額頭照的瑩柔,他在一片亮色的舞台中央舉起手上的弓,迎接著所有人對他的吶喊與歡呼。
他真的太美了,那麼耀眼,那麼迷人。談城紅著眼睛望著他,就這麼痴痴的一直望著。
彼時談城害怕有人不喜歡宛忱,而現在,他怕有人太喜歡宛忱。
Eric起身來到宛忱身側,輕攬過他的肩頭,tiffany撫上宛忱的腰,三人抱著觀眾送上來的幾捧鮮花,面對全場笑的燦爛和滿。
進度軸走到底端,聲音驟停,屋裡突兀的靜了下來。談城的心臟仍劇烈的跳動著,說不出是意猶未盡,還是因胡思亂想帶來的陣陣冷意。
他抓了抓喉結,喝了兩口水,握住滑鼠向下拖動頁面滾軸。談城知道自己不能去看評論,看了一定會後悔,可他控制不住這種自虐式的好奇,手不停的點著網頁最下方的頁碼,一條條認認真真的翻讀。
畫面緩緩下移,談城的食指停頓在空中,一句刺眼的評語橫穿在屏幕中間。
有人這樣寫道:city和Eric真的太棒了!為他們喝彩!他們就像小提琴與鋼琴的關係那般,像知己亦像情人!
啪的一聲,筆記本被狠狠扣上,談城愣了愣,有點不理解這個莫名其妙的舉動。是個下意識的行為,卻讓他深刻認識到自己其實一直在躲,在逃,撐著一口虛氣不肯面對早就攤放在眼前的現實。
談城沉浸在越發難以自持的遐想中,遏制不住的臆疑與猜忌,儘管他知道宛忱不會的,無論如何他都一定會回來,回到自己身邊。
他相信宛忱,但在這一層相信里,一個人在不斷得到,另一個人在不斷失去。
談城仔細想了想,今時今日,他在他們的這段關係里成了怎樣一種存在,其實不難得出,宛忱在前進,在變強,在成長,而他只能是橫在對方耀眼前途上的一塊巨石。
宛忱有太過明亮的未來。
談城做不到陪伴,也不願去做泯滅這抹光亮的人,他也並非無能為力,萬念俱灰的盡頭,還剩下一種叫做「成全」的救贖。
宛忱……應該回來嗎?
如果不是自己在拉著他,他一定可以一往無前,自由自在的追逐夢想。
本該如此的,就應該是這樣才對。
思緒一旦有了消沉的跡象,很容易順著這個方向,在痛苦與撕心裂肺中反覆拉鋸,左右橫豎都是死路。
什麼時候點著煙的,談城不記得了,夾煙的手一直在哆嗦,無法懸空,所以只能脫力的自然垂下。
嘴角繃著,骨骼分明的手指細微發著顫,躁悶的思緒亂的談城不知該將動盪的心安放何處,依託沒了,希望沒了,他的夢想也沒了,終該是這種結局,像點燃卻根本沒有心思去抽的那根煙,在灰暗幽深的房間內,緩慢且孤獨的燃盡。
連同他最後僅剩的那點微不足道的掙扎。
經日無望,來日無長,卻也讓談城沉澱的更為透徹,更加明白——
他聽不懂宛忱的音樂,無法成為他的知己或者知音,所以更不配占著戀人的位置,自私的等待他的犧牲。
談城苦澀的笑著,他不是最合適宛忱的人,確切來講,他甚至連「合適」二字都及不上。
五月,初夏在巷口馳來的暖風中露出端倪,談城坐在雜貨鋪門口的台階上盯瞧牆邊那隻發了福的野貓,扔過去一截從裡屋帶出來的,賣剩下的散裝火腿腸。
這幾天他極少主動與宛忱聯繫,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宛忱每次撥過來都會問同一句話,「你怎麼了?為什麼不理我?」,談城答不出來原因,也下不了狠心斬斷這段連著筋粘著骨的感情。
到底還是害怕面對往後無數個日夜的輾轉折磨,他想成全宛忱,卻缺少成全自己的勇氣。
手機響了。
畫面接通,是那張分秒都在思念的臉,宛忱背著書包,沖談城招了招手:「在做什麼呢?」。
「在想你。」不可控的吐露出真心,談城撓著胸口嘆了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