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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操……」跪著的人從前往後不停的擼著頭髮,一下比一下重,時而惡狠狠的揪著,時而給自己一個耳光。他必須做點什麼分散注意力,心口鈍痛難耐,停下來就覺得呼吸艱難,喘不上氣。
宛忱安靜的坐在塑料椅上十指交叉墊在顎下,瞄了眼搶救室頂頭的燈,緩緩閉上眼睛。
停好車後,談城先去小賣部買了包黃果樹和水,想了想,把給秦安帶的煙換成了熊貓。拎著袋子走到一層里側,看見一坐一跪兩個人,心裡也沉的發悶。擰開一瓶水送到宛忱嘴邊,碰了碰他乾澀的嘴唇,那人才勉強喝了一口。
等了一個多小時,什麼消息也沒有,秦安仍是跪著。談城嘖了一聲,再這麼跪下去膝蓋別想要了。於是單臂將人拽起,往他手裡塞了包煙,朝「安全出口」方向歪了歪頭。
跟宛忱報備一聲,架著秦安腋下把他拎了出去。
斜陽落灑,深秋陰冷,他們這側有光,卻覺不出暖來。嘗到煙味,秦安短暫回魂,哆嗦著抽了一根又一根,吸的速度極快,一包煙下去沒用多久。
他靠著牆木然的盯著腳尖,看著眼前的地面一點點暗下去,在談城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沙啞著聲音說了聲「謝謝」。
談城只是看了看他,沒說話,推開玻璃門回到了宛忱身邊。
兩個小時後,搶救室的燈滅了,幾乎是同一時刻,秦安一個箭步躥到門口。費鳴摘掉藍色醫用手套,口罩單耳掛著,看見飛撲過來的人稍稍往後仰了下身子,臉上帶著讓人放鬆的笑,拍了拍他僵硬的手臂。
額間墜著汗,他說:「手術很成功,吞咽的東西取出來了,是一截鋼絲。」
秦安顯然沒心思去管這鋼絲是什麼,只在意秦然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
「好在送來的及時,生命無礙。但是兩側聲帶嚴重劃傷,恐怕以後發聲會非常困難。」費鳴說完,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文件翻了兩頁:「病人有沒有精神上的疾病?」
「自……咳咳……」嗆了兩聲,秦安清了清嗓子:「自閉症。」
「若是這樣,需要等病人完全清醒,我們會給他專門做一個檢測,如果他仍有自殺傾向,喉嚨康復後建議轉送精神科。」
費鳴說的不慌不慢,簡潔清晰,沒有多餘一句廢話。他和談城眼神相對,沖他微微點頭,和隨同護士一道回了三層診室,補齊各項環節的審批手續。
「自殺傾向」四個字實在太過嚇人,秦安差點沒站住,扶牆借力,艱難的喘了口氣。他看著秦然被推出搶救室,卻不敢跟上去,他怕看到弟弟那張慘白失色的臉,怕自己懊悔的想一頭撞死。
談城捏了捏宛忱的肩,跟著推床的護士一道離開。宛忱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來到秦安面前,輕輕推了他一下。
「然然在報復我,他在報復我,他想讓我一輩子都陷在悔恨里。」秦安哭的眼睛紅腫,脹痛,可還是不停的落淚,這是他唯一能夠宣洩的方式:「是我讓他一輩子閉嘴不要說話的,是我乾的,是我害得他,我他媽算個屁的哥哥,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然然在用他的辦法安慰你,因為他不是正常的孩子,所以做出來的行為會比常人更極端。你不明白,不理解,都沒關係,但不要浪費他的心意。」
宛忱神色溫和的說道:「他希望你能開心,所以別再辜負他了。」
重症監護室不讓家屬陪同,秦安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外,坐在樓道里望著地面、牆壁、天花板。醫院的色調讓人有些壓抑,他看累了,倚著椅背睡一會兒,醒來時繼續愣神,不知道在想什麼,腦子裡亂閃著各種片段,思維逐漸麻木。
談城把外套脫下來蓋著宛忱上身,讓他睡的溫暖安實些。費鳴今天不值夜班,也比往常推遲了兩小時才走。經過重症監護室跟值班護士囑咐了幾句,出來示意他們可以去自己診室休息。談城鄭重道謝,費鳴擺手示意不過是分內之事。
保姆和管家本想來醫院換班,被秦安拒絕了。他要一直守著秦然,哪兒也不去。這件事沒讓國外的父母知情,他不想讓他們擔驚受怕,他想自己承擔起所有得失。
兩天後,游嵐才得知這件事。那時他正和兄弟們在酒吧欣賞一支來自土耳其樂隊演奏的爵士樂,聽的正興,被一通電話灌了一耳朵盲音。
跑進廁所把所有吞咽下去的酒吐的一乾二淨,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用涼水浸濕,蓋在臉上。
那天中午,秦然沒有回覆他,單單沖他笑了笑。如今,他大概是知道了秦然的選擇。
游嵐人生中頭一遭感到無力,渾身有種說不上來的墜落感,心上綁了塊鐵,沉的他只想回宿舍安安靜靜睡一覺。
轉到單人病房沒多久,秦然醒了。精神科主任立即給他做了幾項全面檢測,結果均顯示只有很輕微的自閉症,說明令他受傷的這一極端行為並非完全是病因驅使,很大程度是有意為之。
不能進食,不能喝水,單靠輸液,兩側腮幫子癟下去大塊,幾乎瘦脫了形。每天都有人守在病房外,但秦然沒有見任何人,不過他知道每晚秦安都會待在自己病床前,陪著他一同入睡。睡不著的時候會握著他的手,摸一摸他的臉,和他說些掏心掏肺的話。
聽到最多的還是「對不起」。
偶爾費鳴進去例行詢問兩句身體情況,他會用畫本和紙筆寫字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