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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這也難怪,當初他的決定對大提琴手來說本就是把雙刃劍,明知能力有限,卻還要扛下整曲硬著頭皮流暢演完,已經算是不小的進步,至於瑕疵,別人聽不出,但在莫斯、游嵐等人的耳朵里,近乎於一種精神侵染。

    談城在掌聲響起時才想起來還沒看這首曲子的名字,在看到什麼降E,什麼第二鋼琴時,皺了皺眉,這還分什麼一二三四五號鋼琴嗎?名取得真夠隨性的,作曲人是佛,沸,拂,哎,明明眼熟這個字怎麼去掉偏旁就不會念了,朗後面這個字……哦!比爾蓋茨的茨,認得認得。

    心裡越來越慌,最後直接笑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在笑人取名怪異難懂,還是在笑自己愚笨無知,只覺得與宛忱的差距簡直是隔山望海,天上地下。

    燈光熄滅,半隻腳還沒踏進休息室,秦安毫不客氣的指著肖博瀚,哼笑一聲:「第五曲《塵埃》的時候,我和葉依依帶你就帶的極為費勁,剛才你索性連音都彈錯,你想當著莫斯的面往自己身上潑糞,別臭著我和宛忱。」

    秦安鄙夷的上下打量一番肖博瀚,又補了句:「真不知道老大哪根筋搭錯了,怎麼會選你來演。」

    肖博瀚把嘴繃成一道僵直的線條,強行克制住想要打人的衝動,肩頭抖似篩糠,惡狠狠的從唇齒中擠出幾個字:「游嵐是故意的。」

    聽罷,秦安怒不可恕的往他耳側揮了一拳:「給你機會的人,無論抱以何種目的,都應該心懷感恩。他想成全你,是你自己不努力,怪不得任何人。」

    對上被嚇得發紅的眼睛,秦安收拳的時候突然有些茫然。剛才這番話,與其說是帶著斥責的口吻教訓那人,倒不如說是講給自己聽的。

    游嵐曾說,自己並不熱愛鋼琴。對某一事物抱有熱忱,一定會期望能夠竭盡全力做到最好,可每到瓶頸,秦安總是知難而退,後路留多了,走慣了,前路的方向就會變得越來越模糊,久而久之也就無所謂是前進還是留守原地,固步自封在周圍人虛假的吹捧里。

    宛忱反手持弓,用尖部捅了一下秦安的腰線,就聽嗷的一嗓子,他整個身子全撲在了牆上。

    「你幹嗎!」秦安捂著痒痒肉瞪著他。

    「有功夫愣神,不如多看兩遍秦然圈畫的曲譜,省的你一會兒打臉。」

    「哦對對對,還好你提醒我了,《兵臨永夜》我到現在都還彈不熟,是得看看,免得被別人說成大尾巴狼。」聲音立刻拐了個彎,秦安跳著腳嚷道:「然然!到哥這裡來!哥需要你!」

    宛忱笑著,長鬆一口氣,臉色緩和不少,不過很快他就沒辦法繼續保持平靜。剛才冷不丁往莫斯所在方向抬了下眼,心裡一沉,他倒希望是自己眼花了。

    可就在謝幕時他又一次清楚瞧見莫斯表情痛苦的用左手揉了揉右手腕,以及再次映入眼中,牢固纏繞在小臂上那抹礙眼的白色。

    他受傷了。

    第九曲,《兵臨永夜》,游嵐基本上是捂著耳朵聽完的。唯一令他算得上欣慰的,是鋼琴部分超水平完成。陸明啟的指揮棒在空中一頓,曲畢,秦安離琴的雙手因後背透出的層層汗意而握緊,雞皮疙瘩起了滿身,激奮的想要吼兩嗓子。

    至此,音樂會接近尾聲。舞台上的座椅譜架被悉數撤下,只剩滿眼暖黃色的光亮。

    談城還未從上一曲滿腔熱血的高昂情緒中緩回神,心臟仍像拍皮球似的巨顫,被音樂渲染後的身心有種洗禮般的透徹,震撼著,感動著,同時也生出一片不找邊際的迷茫。

    二十年的人生,沒有一刻如同現在這般,與滿堂喝彩一起,置身於音樂的世界裡。

    他有點躊躇,有些本不該和自己存有交集的人,身上是帶著勾人嚮往、引人貪婪的氣味的,若是離得太近,處久了,便不願再離他半分,妄想甚至妄圖那人能夠一直伸手拉著自己,不肯再次沉回到早已脫離的泥潭裡。

    談城突然有些不敢去聽這最後一隻曲子,因為它的演奏者,就是給予他做這個黃粱美夢的始作俑者,如同手裡節目單上的那兩個字,有關於宛忱的一切,全部都是未知。

    他想走,卻邁不動步。

    氣味已經聞到了,就算是飲鴆止渴,也想再多聽一聽。

    聚光燈倏地攏做一束,周遭暗了下來。談城抬眼時,宛忱已經隨著掌聲身處在舞台正中間的位置,無人報幕,無人介紹,好像在這偌大華麗的音樂廳中,只剩下那一個人和一把琴。

    陸明啟、游嵐、秦安以及交響樂團所有成員全部摒足呼吸,拭目以盼。當陸指揮看見宛忱拿出那把刻有「勛」字的小提琴時,眼底立刻紅了起來。

    被「未知」兩個字烘托出來的氣氛,已經在所有人周身縈繞出一種濃郁的神秘感。彩排時,游嵐不停的旁敲側擊想要打聽宛忱最終確定演奏的曲子。

    猜過《螢火》,對他而言沒有太大的挑戰難度;猜過《融光之境》,曲風與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十分接近,完成度高,想要完美詮釋沒什麼懸念。

    但宛忱總會帶給別人措手不及的驚喜,總是對得起旁人給予他的近乎於壓力的期待,儘管之前出了差錯,可眼下的狀態,讓人有種下一秒,就會被他的表演徹底湮滅所有情緒的忐忑。

    而當宛忱的手指在琴頭輕按,音符柔軟親吻在弦間,眾人眼前毫無畫面感,有的只是詩人般如痴如夢的吟誦,亦或唯有一人能聽懂的,僅僅屬於作曲者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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