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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兩人合抱粗的主幹另一側,置了張木桌,鋁製鐵桶里盛著粘稠米粥,大白饅頭壘成了小山頭,新出爐的一鍋沒一會兒就被搶光了。
肚子適時的「咕嚕」一聲,宛忱盯著熱氣蒸騰的鋁桶,走到隊尾,排在了一家三口的後面。
女孩細軟的頭髮被分成兩縷,用嬌俏的粉色皮筋綁好,半拉饅頭在兩隻手間來回跳著,不時往上吹兩口氣。迫不及待咬下一口,腮幫子鼓成個球,滿足的發出一聲帶著稚氣的感嘆。
「謝謝哥哥沒有?」替她整理衣服的女人輕聲問道。
「哥哥睡著了。」女孩含糊不清的撅著嘴巴往外吐字,引得宛忱順著她的目光向販賣香火的貨鋪門口望去,矮腳木椅上坐著個熟悉的身影,抱著臂,歪著頭,嘴上叼著根沒有點燃的煙。
宛忱彎起食指,用頂出的關節觸了下女孩稚嫩的臉。
女孩抬起頭,由於這人的五官被口罩遮去大半,只看得清一雙明亮的眼睛和半截高挺的鼻樑,卻不妨礙女孩看出了神,就見他眼角帶笑,悄聲對她說:「我去幫你說吧。」
談城其實睡的不實,昨晚亦是,凌晨一兩點醒來後,被巷子裡不知從哪兒跑來的野狗吠的睡意全無,精神的跑去隔壁開火簡單做了碗榨菜肉絲麵,剩下一鍋鮮湯被聞味兒起夜的林裴就著冰箱裡幾口剩飯,硬是添工加料鼓搗成像模像樣的湯汁撈飯,兩個人坐在外屋的皮椅上吃了個盡興。
吃完回屋,談城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小提琴曲雖沒了催眠功效,倒也靜心,熟悉的那首反覆聽不膩,他抬手在空中劃了兩下拍子,剛想陶醉的擺出一副拉琴的姿勢,腦海里蹦出個優雅的身影讓他眉心一緊,隨之作罷努了努嘴,放軟身子,雙手背在腦後安靜的聽了整宿。
床頭日曆上的日期被紅筆圈了出來,除了親人生日,其實並無特別意義,爺爺原先開了個早餐鋪,談城一日三餐都在鋪子裡解決,生活過的清貧卻也附著溫馨煙火氣。爺爺信佛,會在每年生日這天去寺廟做義工,發揮所長,為有緣人準備可口齋飯。之前住的地方挨著座沒什麼名氣的小寺宇,談城搬來城中村後,依照爺爺先前的做法,在靜安寺領了同樣一份工,算起來今年應該是第三個年頭。
談城始終不明白,自己的日子過得連湊合都算不上,何來心力奉獻旁人,眾生皆苦,自有佛渡,做的了一頓飯,做不成一輩子飯,管飽了一群人,管不夠所有人。後來爺爺往家裡搬來個佛龕,是他的食客送的,爺爺笑著摸了摸談城毛茸茸的腦袋頂,只說了一句話:「要愛佛,更要愛人。」
一片陰影投了下來,眼珠子有意識的在眼皮下晃了晃,談城睜開眼睛的瞬間,後背生出股麻意,隨即歪出了靠椅,手臂還沒來得及持住平衡,整個人向右斜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宛忱正笑眯眯的看著他。
談城單手撐地跳起身,拍了拍褲子,腳邊落著的白色菸捲沾滿了灰。他有些震驚,還有些意外,不自然的摸了摸後頸,顯出幾分無措,張著的嘴又無聲閉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那個女孩讓我跟你說聲謝謝。」宛忱朝排在隊尾的三口之家一指,談城偏頭看過去,女孩沖他揮了揮手。
哦了一聲,又沒了下文,談城挺匪夷所思自己為什麼總在宛忱面前犯彆扭,慣用打招呼的問句隨便挑幾個聊都比現在尬杵在這裡強。他想了想,打算先問餓麼,吃了麼,然後再……
「我有點餓,還沒吃飯,能先預支一聲『謝謝』嗎?」
「……」
往一處不起眼的平房走過去的時候,剛好遇見抱著鍋盆往出走的僧人,談城搭了把手,宛忱在一旁看著,等他和僧人相互行完禮數,才又繼續跟上他。
「沒有蔥蒜沒有油更沒有肉,齋飯全素,湊合一點先填飽肚子。」
「嗯,晚上我想吃回鍋肉蓋飯,你那兒素材全嗎?」回鍋肉三個字謹慎的用了氣聲,談城沒來由的想笑,止不住,肩頭微顫。
順著話就說:「全,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嗯?」宛忱看著腳下,這段路不平坦,沒有墊磚新修,摻著不少粗砂和石塊,「我不會做。」
「……」點餐呢這是?
您還真不客氣。
一碗熱粥下肚,伴著盤爽口的木耳腐竹,一碟用植物油炒出來的蘿蔔丁毛豆。正正方方的小院,框出一隅天地,宛忱坐在水泥高台上懸著腿,放下碗筷,朝手心呼口熱氣,來回搓著。
談城盤起腿,偏頭看他,離得距離比較近,才注意到他那雙手白淨的過分,指尖連根倒刺都沒有。
「老早就想問了。」收起碗碟,拾起勺筷,談城跳下高台:「你這雙手是不是除了拉小提琴,什麼都做不了?」
「還可以吃飯。」
「……」
多餘問。
收拾好零碎,甩干手上的水,這飯也吃了,眼看快到咖啡廳打工時間,談城頓了頓才道:「我得走了。」
「一起。」宛忱說完雙腳沾地,一側包帶從肩上落下,重新背好,走到他身邊站定。
談城有意讓宛忱走在前面,卻見他半天沒動,才反應過來,這貨是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路痴。
「走過一次能記得些。」宛忱苦於給自己正名,指了指右手邊的銀杏樹:「來時我記得這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