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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秦安趕到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撫秦然,更不是慰問游嵐,而是從書包里翻出藥瓶,往手心裡倒出幾粒。秦然順從的張開嘴,喉嚨微動,吃完藥沉下眼,杵在一旁默不作聲。

    「老大呢?」

    宛忱放下小提琴:「去醫務室了。」

    想必咬的不輕,秦安艱難的嘆了口氣,「哎,請他吃頓病號飯吧。」

    「太沒誠意了。」身後響起個聲音。秦安轉過身看見游嵐正沖自己指著被碘酒浸色後的皮膚,故作姿態笑道:「一頓飯就想敷衍我?」

    「老大,真對不起,我……」

    游嵐擺了擺手,顯然對此毫不在意,指尖換了個方向,指著被他擋掉半邊身子的秦然問:「你弟弟什麼病?」

    不是諷刺,是再正常不過的問句。秦安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紙屑,跟過了遍碎紙機似的:「自閉症。」

    游嵐挑了挑眉,他其實已經猜到了。

    「小時候比較嚴重,這幾年好多了。」秦安轉身揉了揉弟弟的頭髮:「就是比較粘我,不高興了就用撕紙和咬人的方式發泄。」

    「秦然比我小兩歲,為他我晚上了兩年學。」

    「不是單純的自閉症吧?」游嵐問。

    秦安一怔,點了點頭:「醫生說,他是高功能自閉症,聽力卓群。」

    「他是不是本來就會彈鋼琴,為什麼沒來音樂附中?」

    「會彈,但彈不出來,他不喜歡或者說沒辦法在別人面前表演,除了偶爾心情好時,會當著我的面彈兩首簡單的練習曲,上一次聽到還是在我生日會上磕磕絆絆彈奏的《歡樂頌》。」

    至此,游嵐終於了解發生在秦然身上所有的事,看向他的藍瞳毫不遮掩的暈開抹危險的光:「給他辦轉學吧。」

    宛忱、秦安皆是一愣。

    「我來教他。」說罷,游嵐上前幾步,走到秦然面前緩慢蹲下身,四目相對,一個熾熱,一個戒備。外人眼中好似正在對峙的兩個人,游嵐卻勾了勾唇角,表情無辜的對秦然道:「不對你的行為做些補償嗎?」

    秦然率先斷開目光,輕淡的看了一眼他胳膊上才剛處理好的傷。

    「想不想成為一個可以讓哥哥依靠的人?」

    秦然倏地抬起頭,重新對上那雙澄澈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睛,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問他。

    從小到大,他深知自己是負擔,仗著與生俱來的身份在哥哥面前肆無忌憚。可越是依賴就越是害怕,越不敢想他們終會分別的那一天。

    游嵐覺出他的動搖,手從他身側伸過,將鋼琴蓋抬起,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秦然看向秦安,看見他臉上帶著欣喜與期盼,心中一悸。他何嘗不希望能從執念的人身上,找到支撐自己走下去的理由,而不是取盡他的用心,榨乾他的耐性,活的既卑微又膽戰心驚。

    生命的足音會因信念而有力。

    秦然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出一架鋼琴,白皙的手指輕落琴鍵,呼吸放緩,周遭一切隨之沉澱。

    一首《華裳》正從指尖下順暢流淌,三人眼前浮現的畫面皆無比壯麗,亦無限高遠。

    秦安看著自己的弟弟,不知不覺中,眼眶越來越燙。

    作者有話要說:  抱拳致謝。

    ☆、第十七章

    沿著鳳羲路筆直往前,是條盤山道的入口。臨近正午,陽光被稀疏的枝幹分割成幾束,透過窗戶覆上宛忱的眉眼。

    他坐了個單人座,書包斜躺在腿面,單臂護在身前,窗外樹影搖曳,天色明淨不染,風和綺麗,公交車徐徐駛進站,沐在一片晃眼的光線里。

    靜安寺門口的站牌經年累月,露出些許斑青鏽跡,即便是工作日,這裡的香火客也依舊不見少。

    宛忱下了車,背好書包,先到售票處買了張成人票,隨大流跨過十幾厘高的暗紅門檻,一眼便見不遠處正殿前主幹道上放置的四方香鼎。

    菩提樹在青灰色煙縷中影影綽綽,熟透的果實偶有落下,被玩鬧中的小孩拾起,當作聖果,用衣服擦淨表皮,捧在掌心。

    這裡沒有金碧琉璃,也沒有宏偉高柱,有的只是褪了色的紅牆和缺片少角的青瓦。唯一顯出幾分闊氣的,是沿殿宇外牆精修的白玉圍欄。

    叩拜隊伍沿著肅穆的堂廊向門口延伸,人們手中或舉或端握著至少三根通體玫紅的佛香。

    宛忱拾級而上,繞過布置周正規整的正殿,穿過嵌進間牆中兩進的朱紅色木門,人聲飄遠,光線沉鬱,一間古樸破舊的木屋倚牆而立。

    門額上潦草的糊著塊棕色匾額,「往生殿」三個字褪的只剩幾筆淺墨,模糊印跡中透出一股肅遠的神秘感,令人不由得心生虔誠。

    裡屋高架上擺了三層牌位,每一塊都被巴掌大的蓮花燭和零散小物圍圈供奉。賣蠟燭的小僧看見宛忱,圓盤似的白淨小臉掛著笑,先上前一步行禮,深黃色衣擺蹭著腳踝微微盪起,像是不沾一絲濁氣般,隔絕了一切可能近身的世俗紛囂,再將第一排正中間放置的普通圓餅蠟燭撤下,畢恭畢敬遞過去兩朵新燭。

    宛忱借火點燃,小心翼翼的放至牌位前,雙掌合十,鞠了三躬。

    又在這清幽靜雅的簡陋室內停留片刻,他才不舍的收回游離的思緒,藏好發紅的眼角,向小僧點頭告別,緩步踱出屋去。

    小門對著的偏殿旁邊,栽著棵品名未知的老樹,側彎著腰,枝梢在初冬里仍帶了抹綠,生氣十足的伸向牆外,像是有意泄出寺內怡人的秋色,引人前來。枝幹上卻幾乎不見皮色,被寫滿祈願的紅緞帶匝的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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