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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想要脫離他們的一天。
爺爺住院後,孑然一身的談城受了忠哥不少恩惠,談不上賣命,卻也事無巨細,忠心耿耿。只是他清楚,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說出幾分唬人的交情,不是建立在利益上的關係,吹彈可破。就像猴子撈月,有的人甘願深陷,有的人卻始終清白。
「忠哥。」談城說的極為艱難,他一直沒深究最近為什麼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情緒,原本已經給自己定了性,分了類,掂量好了後面的日子,「我想退出了。」
王大忠沒什麼臉色,但能看出心情不太明朗。
列個「最沒面子的事」榜單,手下小弟主動「請辭」絕對能排的上號。
被打碎的花瓶,就算黏合工藝再卓越,存在裂痕仍是事實。這句話一旦說出口,就沒有能夠摒除異心,竭力挽回的餘地。
「忠哥有任何事,吩咐了,照樣盡力而為。」
王大忠就喜歡談城這一點,讓人覺不出一絲虛假來,話說的誠懇,事做的敞亮,人活的明白,心中有桿秤,原則是砝碼,什麼都能稱的出個輕重。這樣的人,他活不成,也留不住。
遲早的事。
「成。」忠哥豪邁的一拍大腿:「今晚有個酒局,蠍子要做我貨的代理,你最後露個面。雜貨鋪我暫時用不到,你先住著,不共事又不是不來往,情分還在。」
蠍子垂涎忠哥生意已久,總不得法,一是忠哥看不上他這人,手段過髒,談城有次搬運貨品被他中途攔截,妄想來硬的,額角的深疤就是一記教訓。二是這貨打的是擦邊球,不違法,但用量需堪酌,同一個人不能一次多購或購買多次,蠍子視財如命,為了錢絕不會拘於規矩,王大忠最忌憚他這一點。
如今鬆口同意,意在讓他頂替談城,上回網吧鬧事忠哥多少有些耳聞,談城若是沒了這頂保護傘,蠍子便不會再看他臉色,給他面子。
王大忠是個惜才的老滑頭,不可能輕易放掉談城,這是為了牽制。
不遠處走來一個身穿國際私立學校校服的少年,眉眼鋒利,沉悶不語,手裡攥著幾張嶄新的五線譜紙。
彩虹里的紅頭髮混混把煙一吐,「哥兒幾個,來活兒了。」
談城聞聲抬頭,一排人烏央將那少年圍成了一個嚴實的圈,沒動窩的只有他和忠哥。
搶包、翻兜、掏錢,一氣呵成,少年仍不動聲色,事不關己,兩隻眼睛死死盯著曲譜,手指偶爾在大腿上輕點幾下。
「是條大魚。」紅頭髮把一沓比他發色更艷麗的紅鈔捧給忠哥,期待的表情倒比那個少年更像個學生。
王大忠心情欠佳,僅僅瞥了一眼:「分了吧。」
話音未落,小魚搶食似的平攤到每個人手上,紅頭髮自覺留出一份給談城,他沒接:「這是忠哥晚上酒局的錢。」
以偏概全並非貶義,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差距,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高下立判。
直到這夥人勾肩搭背的散了,談城才看清楚少年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他好像在哪兒見過。這人從剛才到現在始終默不作聲,對發生的事坦然無謂,他猜測,要麼是不止一次被堵,已然習慣,要麼是他有病。
秦然發現兩步外站著個人,很難得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下移,那人腳邊躺著自己新換的錢包。談城見狀彎腰拾起,遞了過去,誰知他非但沒接,還當他全然不存在,自顧自往拐角處的文具店走,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弄的談城滿頭霧水,手上拿著贓物,跟塊燙手山芋似的,只得匆忙跟上。
這條巷子是個死胡同,文具店開在第二個拐角處,地理位置本就偏僻,王大忠這夥人又杵在店鋪進財的必經之路上,托他們的「福」,生意冷清的要命,所以當老闆看見秦然這個大金主時頓時老淚縱橫,差點跪著迎接。
鋪子不大,和談城的雜貨鋪差不多,環境卻不知優了多少倍。放貨的架台擦的鋥亮,台面一塵不染,商品琳琅滿目,種類繁雜,卻錯落有序。
秦然輕車熟路,一看就知是常客,抓起兩摞五線譜本往櫃檯一放,老闆邊掃碼邊趁機推銷:「然然啊,沒買筆啊,再給你拿幾隻筆吧,剛進的新貨,可好用啦。」
剛被瓜分完又被按到案板上待宰的大魚沒意識到眼前站著的是個老狐狸,順從的點點頭。
老闆面露欣喜,很愉快的轉身扯下塑膠袋,七零八碎往裡一兜:「兩百。」
談城心思細緻敏銳,幾樣東西最多不過八十,看來他們一伙人確實把老闆憋的不輕,竟敢漫天要價。
一個眼神遞了過來。
秦然看著談城,談城也看著他。
最後一絲光亮被雲層擠沒了邊,被落日拖長的影子繼而又被燈光拉長,汽車鳴笛劃破無聲的夜,悄然拉開晚場的序幕。
秦安勾著宛忱的肩,偏要擰著身子,半癱在他身上,有說有笑的往校門口走,身後跟著游嵐和葉依依,還跟著幾道令人羨煞的目光。
俊男靚女,墨鏡口罩,真是音樂附中一道張狂又裝逼的靚麗風景。
「操,那人幹嗎呢?」秦安眯眼一瞪,「嗖」的沖了過去,健步如飛。能讓他行為瞬間恢復正常的,也就僅僅那一人而已。
談城實在有些不耐煩。
對方的錢他一分沒碰,又自掏腰包兩百,拎了一路的東西還不算完,死活不肯接過袋子和錢包,要不是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尊重老幼病殘孕,他才不會跟一個啞巴耗費這麼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