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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談城自顧自找貨,把裡屋現有的紙巾品類一股腦兒全壘在櫃檯上,示意宛忱自己挑選。身子往轉椅里一砸,隨手叼起根煙,撥通了林裴的電話。

    響了七八聲才接。

    巨大的噪音震得他耳鼓吃痛,談城伸長手臂,離遠些才道:「有個女的找你。」

    「大點聲。」林裴沒覺出吵來,居然還忘形的開了免提。

    「給你十秒鐘找個安靜的地方。」

    九秒後,林裴帶著回聲的聲音揚了起來:「啥事兒?」

    「你店門口站了個女的。」

    沉默半晌:「走了嗎?」

    「走了。」

    倒氣嘶出一個長音,而後用鼻子重重吐出,嘖了一聲:「知道了。」

    「你在哪兒?」

    「老地方。」

    「費鳴也在?」

    「嗯。」

    沒什麼可聊,談城把電話舉到眼前準備掛斷,又聽林裴叫住了他。

    「小城。」口吻沉的幾乎聽不清:「那女的怎麼樣?」

    「我對女的向來沒什麼看法。」談城頓了頓,猶豫著還是補了句:「咱們跟人沒法比。」

    「和費鳴般配嗎?」

    能聽得出談城一直耐著性子,可還是被這句話徹底激起了火。

    太多人喜歡在朋友那兒妄圖自我安慰,把善意的謊言當成假性事實,麻痹理智,扔掉自尊,偏要選擇一條艱難逶迤的路。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你問我?你怎麼不問他?往他心口上戳個中指好好問問,般配嗎?不般配能捨不得斷,偷摸跟你搞地下情嗎?」

    「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有老婆,是我托人調查的他。」

    談城還沒罵過癮,聽罷更是怒意竄頭。視線上移,突然看見壘砌的紙堆頂上冒出個腦袋尖,才想起來宛忱還在店裡,頓時覺得身上哪兒哪兒都燒得慌,手機礙眼的不行,摁斷通話往兜里一塞,搓手抹了兩把臉。

    起身墊腳看人,宛忱坐在板凳上背靠櫃檯,雙臂交叉端在胸前,左腳腕搭在伸直的右腿膝蓋,盯著早就漫了層霧氣的玻璃門發呆。

    「要我給你拆哪個?」談城問。

    宛忱聞聲回頭:「綠盒子茶香那個。」

    談城從最底下翻出紙盒,扒開塑封並指一夾,果不其然捏出一小疊來,剛想笑,抬頭對上雙瑩亮的大眼睛,嘴唇一抿,忍住了。

    宛忱沒說話,盯著他手上的紙盒,又看了看桌上其他幾盒紙,斜眼暗示。

    越試越有癮,越來勁,越不信邪,談城差點條件反射把食指往嘴巴里送,俯身從櫃檯里摸出卷膠條,扒開一粘,輕鬆帶起蓋在最上面那張,折騰半天終於成了。

    得意的笑著,手邊已摞了一沓紙巾,抬眼再看,宛忱把頭歪向一旁正忍俊不禁。

    收拾好櫃面,屋外的雨仍有漸大的趨勢,談城一早查過天氣,停雨也就半小時內。回身給宛忱倒了杯熱水,拿起電水壺才想起來忘了件事:「你的壺沒壞。」

    宛忱愣愣的看著他。

    「用的好好的。」談城沖他晃了晃手裡的壺。

    「我後來試過,開關不亮,摁下去沒反應。」

    「插電源了嗎?」

    「……」

    那晚壺中熱水盛的太滿,順著壺嘴噴出來不少,宛忱情急之下拔掉電源,至於之後有沒有再插上,他盯著工作時間不長,起碼還得有個三五年工齡才退休的進口水壺,眨了眨眼。

    顯然是沒有。

    「檢查過了,沒什麼問題,一起給你拿回去。」

    「你用吧,新的用著挺順手的。」

    熱氣繞著杯沿徐徐攀升,宛忱的鼻尖被捂出幾滴水珠,雜貨鋪的燈壞了一個,剩下那個亮的也不怎麼賣力。光線昏暗,灰色的水泥牆壓縮了視覺空間,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氣氛略顯曖昧。

    宛忱沒坐下,談城沒好意思坐下,兩個大男孩隔著櫃檯一里一外杵著,時間一長,曖昧變成了尷尬。

    「林裴喜歡男人?」

    「嗯?」問的過於直白,一時沒招架住,不知是該坦白還是該遮掩。

    談城始終認為,宛忱和自己不可能是同類人,以前不是,交集之後也不會是,就好比他出現在鳥不拉屎的城中村,開家謀生的小店不會讓人覺得違和,宛忱站在這裡,或多或少會顯出幾分突兀,甚至是格格不入。

    關係不近,卻依然想維持最基本的正面印象,至少,要往正常群體靠攏,披層體面的外衣,別活成這些人眼中不堪入目的另類。

    「排斥嗎?」內心爭鬥完,還沒開口,宛忱的第二個問題就砸了過來。

    「什麼?」喉嚨乾澀發緊,談城潛意識裡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卻還想僥倖著再確認一遍。

    「同性戀,排斥嗎?」

    語氣里有種讓人甘願放下戒備的輕鬆,談城搖完頭才反應過來,第一個問題已經給了肯定回答。

    月光從雲層中泄下,台階上斑駁的苔痕瑩瑩亮亮,偶有行人經過雜貨店門口,不知何時天放晴了。

    秋雨生寒,冷意逼人。談城生來火命,大雪紛飛照樣一身薄款,宛忱可扛不住,著實打了個激靈,縮起手,冒出袖口的指尖重新把口罩勾回鼻樑。

    跳出巷口轉向大路,幾輛計程車沙沙駛過,路燈照的柏油路面水霧朦朧,遠望像條盛著光的綢帶。

    不是第一次看見小區大門,卻是第一次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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