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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還有秦安的。
「操,敢碰我弟一下我他媽弄死他們。」
夾道相隔的國際私立學校堂而皇之的炫著富,被兩人高的紅色圍牆圈出了一片異國風情,金燦燦的色彩主調里融著西方建築的恢宏,四下依舊蓋著無懼秋意旺盛生長的植被,生出一種春色滿園的錯覺。
秦安把圍追堵截的保安甩給身後的宛忱,甩開膀子大搖大擺跨進了高中教學樓。
簡單說明來意,做好登記,轉眼秦安便沒了影。問了好幾遍高一教室在哪棟樓里,暈頭轉向跑錯好幾個地方,折騰出一身汗,宛忱才終於聽見他破口大罵的聲音。
樓道里張袂成帷,紛雜的議論聲向熱鬧一片的教室內包抄過去,宛忱艱難的從擁擠的人群中扒開一條縫。
牆與窗接縫處的陰影里站著個少年,低著腦袋,稀薄的光線將他層次分明的黑色短髮覆滿瑩亮,臉上掛著傷,目光盯向窗外校園裡的某處,手裡緊緊攥著一沓頁色發黃,被扯掉半邊頁角的五線譜。
與秦安狂野不拘的性格不同,他有種隱忍的無畏與倔強。
「操,打你怎麼了,這也就是我弟手輕,換做是我直接給你揍重症室去,墓地下葬都給你提上日程。」
怒火泄了個痛快,秦安順手點起根煙叼著,一旁的班主任和年級組長顯然已經嘗試過危言聳聽,正愁眉苦臉的後悔叫來眼前這個不嫌事兒大,蠻不講理的躥天猴。
滿目狼藉的桌椅里或坐或躺幾個學生,對話的那個仍然不服軟:「秦然就是他媽有病,瞧他幾張破紙至於嗎?有病就回家治病,別跟我們這兒耗著,再髒了眼……」
這可能是為數不多的,宛忱沒有上前阻攔秦安和別人動手,只是礙於傷了手腕得不償失,勉強給他抓狂幾秒的機會,過完癮,就從背後單臂環到他頸下,將人夾離了戰場。
秦安扒著卡在他下巴上的胳膊,還不忘抬腿給對方兩腳,這才意猶未盡的收了關。
「然然。」宛忱鬆開秦安,沖靠在窗邊的秦然笑了笑。
秦然應聲回頭,目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落在秦安唇角的淤青上。
那一刻,就好像世界在他眼中是沉默失色的灰白,獨有秦安這一抹彩。
他把琴譜遞到秦安眼前,指了指上面的裂口。秦安雖不以為然,卻還是心疼的揉了揉他的頭髮,滿不在意道:「沒事兒,哥早不彈這首了,不用背,回去給你張新的。」
秦然沒說話,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點了點頭。
「你掛彩了弟弟。」
秦安彎起眼角,雙手捧著秦然線條鋒利的臉,哄著話:「哥也有,跟你一樣。」
儘管很細微,但宛忱還是捕捉到秦然嘴角勾起抹清淺的笑意。
犯事的兄弟倆手牽手樂得逍遙,往附中晃晃悠悠的踱著步子,宛忱跟在他們身後仰頭接著陽光,感覺好像比來時熱了不少。
路過夾道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往巷子裡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有幾個學生正被一群張揚跋扈的混混圍著,嚇的直哆嗦,而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倚牆站著一個看上去有些熟悉的身影。
游嵐弓著身,雙臂撐在二樓排練室窗前,朝宛忱他們吹了一聲流氓哨。目光齊齊射來,嫌棄亦或鄙夷,游嵐樂得盡興,卻發現唯有跟在秦安身後的少年始終低頭盯著腳尖自顧自的走,他眯起眼,對那孩子充滿了新奇。
不是第一次見了。
秦然接過嶄新的琴譜,一動不動的站在鋼琴右側,就連呼吸也一併隱去。
宛忱拿出小提琴拉了一遍《螢火》,手感適中,十三小節揉弦時肘臂力度稍稍欠缺,除此之外聽不出任何瑕疵。
秦安試著彈奏《兵臨永夜》單人鋼琴版,之前練過不少次,都沒走心,中途錯的音也全在意料之中,煩悶的就著尼古丁磕磕絆絆彈完,嘆了口氣。
「老大。」秦安一腳踩上座椅,用膝蓋托著下巴懶洋洋的問:「來個示範唄。」
游嵐聞聲笑了,揮手示意他騰地方。
音符從他柔軟的指尖下緩緩淌出。
《兵臨永夜》講述的是一支瀕臨亡國的騎兵在鴉盤鷹飛的午夜戰場,受數萬敵軍圍困,為守信仰拼死保城,在戰死最後一兵一卒,將軍釋然自刎的故事。前半部分曲調高亢激昂,雙音扣人心弦,滌盪肺腑,撼人心魄,表達出孤魂士兵視死如歸的悲烈。後半部分如歌如泣,肅穆低沉,似朦朧月夜下的哀鳴,演奏者需融進將軍的情緒中,帶著幾分對破敗家國的眷戀,冷卻心境,這就要求能極大克制住先前揚起來的熱血,做到情感宣洩上的收放自如。
著實困難,但它們全數出現在游嵐遊刃有餘的演繹中。
秦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宛忱也沒好到哪兒去,脖頸處的寒毛立的筆挺,後背攀上了一層麻意。門口響起陣陣掌聲,交響樂團的成員們各個半張著嘴,驚嘆的搖頭。
肖博瀚大概從游嵐的手剛觸到琴鍵時就開始後悔之前的莽撞,眼神從始至終死死抓著他不放。
「臥槽,老大你……」
「在世界音樂最高學府,這只能算一般水平。」游嵐及時打斷秦安的奉承,五指插/進劉海里向上一掀,藍瞳亮的像抹了層蜜:「況且我這首曲子寫的根本不夠格,唬你們這幫剛學會爬就以為自己能跑的初學者足矣。」
秦安被這一曲打壓的徹底沒了硬氣,連和宛忱合奏《螢火》都悵然若失的彈變了調,右手往高音區一撥,一溜不加修飾單一的音階陡然響起,兩隻手重重按在了黑白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