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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25:16 作者: 林與珊
    「人跟丟了。」談城用舌尖往回勾了下嘴唇,上下唇瓣一抿,嘖了一聲,「您說個數,我給兄弟幾個補上。」

    忠哥手裡這幾個成天混吃等死的流氓混混,經濟來源有一多半來自坑蒙拐騙高中生,他們今天貓的地方,是兩所高校中間的夾道,左手是所藝術氣息濃厚的市重點音樂附中,右手則是透著浪漫與莊嚴氣質的國際私立中學,兩者共同點,是學生家裡一個賽一個有錢。

    用忠哥的話來說,「拿」這些人的錢心安理得。因此對面的崇明市附小才得以倖免。

    談城這話說的讓忠哥很滿意,其實他早就感覺出來下午送上門的「新生」身上有種詭異的違和感,具體說不清是哪裡讓他覺得彆扭,很多動作顯得頗為不自然,才讓談城一路跟著,果真出了問題。

    王大忠向來不懷疑談城的話,他就長了一張讓人提不起疑心的臉,認識兩三年做事從未出過岔子,後果全都攥在自己手裡,好的壞的照單全收。

    忠哥摸了把光頭,翹著二郎腿用下巴點了點佛龕旁邊冰箱裡的二鍋頭:「拿點兒。」

    談城立刻找了個紙箱,把一整層的酒全塞了進去。

    夜色酒吧與城中村隔著一條商業街,門臉和談城開的雜貨鋪差不多大小,店主經營的十分不走心,房頂招牌燈壞了就任由其自生自滅,透著一股子愛來不來的橫勁兒。

    油綠色的大鐵門將里外兩個世界嚴絲合縫的隔開,門一關,所有人在裡面平等的醉生夢死。

    裝潢都那麼隨心所欲,自然也不會介意賓客自帶酒水。

    談城雙手托著箱子幾乎是人貼人一步一挪才走到最里側的貴賓位,放下紙箱抬起眼,和韓麗麗的目光擦過時,什麼表情也沒有,扭頭沖忠哥勉強擠出個笑臉:「不陪您了,明天店鋪來新貨,我回去收拾收拾。」

    忠哥也沒發難,只是拿出一瓶二鍋頭,三兩下用牙咬開瓶蓋,遞給他。

    談城仰頭一口悶,整瓶下肚,喝完把玻璃瓶往旁邊的空地上狠狠一摔:「感謝忠哥。」

    沙發上圍坐的一圈小弟立馬附和:「感謝忠哥!」

    王大忠一彎眉眼,笑了個沒心沒肺。

    談城的酒量並不怎麼好,只是不上頭,給人一種很能喝的假象。

    從燈紅酒綠的世界鑽出來,跳進溫度不高的秋風裡,頓時就有些站不住腳。好在路程不遠,幾分鐘就能晃回家,橫豎怎麼走都走不丟。進店門的時候上台階的步子邁的又正又穩,談城驕傲的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雜貨鋪二樓是一間簡易臥室,三十來平米,一水兒白牆,破舊卻乾淨。靠窗的紅漆木桌像個古董,面兒上還算保存得當,四條腿全/裸,露出裡面米白色的木芯。整間屋子全靠九零年代老式電視機和頭頂風扇撐起些面子,以及電視櫃下面回收來的兩個二手音箱。

    談城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小提琴音樂CD,原先對面鋪子是家賣光碟的,裡面什麼內容都有,開了三個月經營不下去,於是全場甩貨三塊錢一張。

    這張就是從成堆的毛/片裡挑出來的,明顯是張亂入的盜版碟,大概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意味,湊巧被談城選中。

    他平時失眠就靠它來撫順焦慮的神經,尤其喜歡其中一首叫做《雲層之巔》悠長綿柔的慢曲,催眠又淨心。

    這是他覺得這輩子花的最值的三塊錢。

    只是每次放這盤音樂的時候,韓麗麗就說他在裝逼,知道小提琴長什麼樣兒麼就聽。

    談城沒換衣服,直接穿著短袖往素色床單上一砸,床板嘎吱一聲響,突兀的串進音樂里。他雙手交叉放在腹部,閉上眼緩慢呼吸,胸口有規律的起伏,陷入單薄脆弱的淺眠。

    宛忱把黑板上的作業記好,合上書本放進包里,單肩背著走出教室。

    出樓口時腳步被濃烈的陽光截住,迫使他站在陰影里揚手擋住眼睛。

    崇明市音樂附中分為南北兩個校區,總占地三百多畝,建築內三分之二空間都用作音樂教室、排練廳和禮堂。

    宛忱緊了緊拎著琴盒的手,漫步在林蔭道上,兩側是站的筆挺的白樺,被縹緲而來的樂聲一襯,像站了兩排彬彬有禮的紳士。

    交響樂團排練廳在三號樓一層,二層才是允許學生獨立使用的教室。宛忱高一時跟過一段樂團排練,上了年紀的陸指揮對他頗為上心,不僅僅是演奏水平完美超出他心裡那根標準線,重點是宛忱身上有種跟音樂絕對能夠凝合的獨特氣質。

    簡單來講,就是看一眼就知道這孩子是搞音樂的。

    只有宛忱自己不這麼覺得。

    他佇立在門外,完整聽完樂團演奏的一曲《華裳》,這是陸指揮年輕時寫的作品,雖比不上國外經典流傳的世界名曲,但至少在國內是有著過高呼聲和人氣的。

    202房間是鋼琴和小提琴共用教室,這裡霸占了宛忱大部分時間。推開門時,鋼琴聲順著門縫偷溜出來,放在門把上的手一頓,門外的人低著頭,側耳聆聽,欣賞完整曲的演奏。

    一曲彈畢,宛忱才繼續將門推開,鋪面而來嗆鼻的煙味兒致使他不得不後退兩步,又重新躲回了門外。

    「你什麼毛病。」

    那人動了動耳朵,叼著煙,扭頭看見靠著門框把半張臉埋進校服里的宛忱,光速將煙碾滅在琴架上的菸灰缸里,跳起身大踏步朝他走來,一張笑意盈盈的臉亮相在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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