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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03:23 作者: 天行有道
    唯獨陸嘉容心中無波無瀾,她埋葬了本應屬於自己的感情,換來的,也不過是跟個形同陸路的丈夫相伴終身罷了。

    她忽然有種念頭,迫切地想讓雲昭知道,她對他的心意,也許他只是沒瞧出來,或者不敢相信——也許他也一樣愛著她呢?

    固然聖旨不可違抗,但,若讓她不問明白就進宮,她還不如觸柱而死。

    陸嘉容終於決定要去見他,可陸母帶來的消息卻如一盆冷水澆面而來,宋雲昭因落榜已回歸故里,他還把彩蝶給帶走了,想必不久便會成婚。

    陸嘉容渾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乾了似的,整個的她成了一具空殼,雲昭走了,也帶走了她此生唯一也是最後的愛。

    可日子仍得過下去,陸嘉容渾渾噩噩進宮,起初很吃了些苦頭,虧得當時的令妃魏佳氏多方施以援手,她才知曉是這張臉的緣故——她生得太像慧賢皇貴妃,嘉貴妃等人因此恨她。

    多可笑啊,她以為皇帝選她是因她自己本事,原來不過是來當另一個人的影子而已。

    陸嘉容倒也不在意,家裡需要她光耀門楣,她索性跟令妃抱成團兒邀寵,反正她的心已經死了,又有什麼好舍不下的?

    至於那個男人,她倒是一眼看透了他,不過是個自負又多情的浪子,誰要是愛上他,才是自栽跟頭。

    這樣的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真愛。

    直到十年後一個蒙古姑娘進宮,陸嘉容才算覺得這寡淡的日子多了些趣味。郁宛是天生就會討人開心的,哪怕她說的笑話不怎麼好笑,還是叫人忍不住為她捧場——從此陸嘉容在宮中的姊妹又多了一個。

    可到底不過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令妃頻繁生育,總是忙忙碌碌,可見有許多重要的事情去做,至於郁宛,她身邊簇擁的人越來越多,自己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陸嘉容看在眼裡,只覺得分外悵惘,人這一輩子,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日月如梭,她看著宮中一個個嬪妃離去,一個個皇子公主們成家,終於也該輪到她自己了,心中沒有不舍,只微微遺憾。

    如果她不曾進宮,如果……可是沒有如果。

    那年秋天,綠萼從宮外給她帶來一封書信和一個半新不舊的包裹,包裹里有二百兩銀子,慶貴妃詫道:「這是誰給的?」

    綠萼搖頭,「娘娘先看看再說吧。」

    慶貴妃顫抖著揭開,上頭只有短短兩句詩,「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

    熟悉的筆劃,一如數十年前所見。

    慶貴妃重重咳嗽起來。

    綠萼徐徐給她拍著背,輕聲說道:「奴婢打聽過來,當初彩蝶姑娘並非跟宋公子私逃,而是被陸夫人打發走了。至於宋公子,他一生未娶,月余前剛過身,這封信是特意交代送給娘娘的。」

    雖然礙著身份不能多言,但,他的心聲已然表露無遺——他並非看不懂她的表示,也並非故意糟踐她的喜歡,只是不敢誤她終身,才配合大夫人撒了這麼一個謊。

    如今的他已然後悔了,如有來世,他必不會這般膽怯懦弱,必將對她坦白心跡——如同此刻這般。

    慶貴妃將暗淡發黃的信紙按在胸口,看了又看,眼中露出喜悅的光。

    雲昭,不會太久的。

    我們很快就能重逢了。

    第236章 番外四

    乾隆三十八年春天,郁宛帶著女兒踏上回蒙古的旅程。

    其實她早就想這麼幹的,奈何乾隆這麼個老兔崽子愣是不肯放人,說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捱不得思念之苦——騙鬼呢,她都四十多歲的人,還能跟小姑娘似的被**湯灌了去?

    郁宛這次說什麼都得自己做回主,加之去年九公主出閣,眼瞅著就要輪到十公主,難道讓阿木爾嫁人之前連外公外婆的面都見不著?未免罔顧天理倫常。

    因此郁宛日夜苦勸,又讓阿木爾不住地吹耳旁風,母女倆一同使勁,這才哄得乾隆準她一個月的假期。

    省親多數是在正月,但考慮到越往北越暖得慢,郁宛最終決定二月出行。為怕女兒受凍,她在馬車裡鋪了好幾層罽毯,又往她懷裡塞了個手爐,務必要密不透風。

    阿木爾一身大毛衣裳,穿得跟皮球似的,扭股糖般坐立難安,嘴裡連聲呼熱,郁宛嗔道:「老實些,若凍出病來,可沒太醫給你診治。」

    那些個蒙古大夫本來就是一半經驗一半運氣,治好了那是長生天保佑,治不好便是長生天要收你,大約也因為這個緣故,草原上的人從不敢輕易生病。

    郁宛自己的體質倒沒話說,雜草似地哪兒都能活,可她擔心阿木爾遺傳了她阿瑪的那部分——乾隆爺就怪嬌氣的。

    阿木爾炯炯有神地道:「額娘,您也說過燒炭的時候門窗不能關太緊,容易出事。」

    郁宛瞪她,這些雜學旁收的知識記得倒熟,巴掌大的手爐能出什麼事?

    但為以防萬一,郁宛還是小心地將窗紙掀開一條縫,二月春風似剪刀,阿木爾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

    郁宛道:「知道受罪了吧?」

    「誰說的?不知道多舒服呢。」阿木爾很快便巴著窗台上的欄杆,興致勃勃向外望去。

    郁宛慶幸宮裡沒人看到她這副野小子模樣,否則定要指責當娘的疏於管教。也罷,難得出來一遭,就叫她散散心罷。

    沿途阿木爾不住地向她問起勒扎特部見聞,哪怕是已經打聽過無數遍的,依舊樂此不疲,郁宛也只得耐心向她講述——言語終是乏力,等親身經歷過,她自然便知道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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