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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03:23 作者: 天行有道
「誰說我不稀罕?」郁宛笑著躺下,和他面對面,「其實畫救沒救出不重要,您有這份心就夠了。」
從被子裡握住那隻蒼老的手,「以後可別再這樣冒險了,叫人牽腸掛肚。」
要死也請死得太平些,別做了厲鬼還來尋她,那才麻煩呢。
乾隆冷哼一聲,懶怠理她。合著連駕崩都得合她心情?這人未免太霸道了。
胸中倒有些異常的暖意,至少這回,她沒再口是心非。
嘉慶三年,得知白蓮教首領王三槐終被擒獲,乾隆在他的十全武功之外,又添上一大功績,命抄錄成冊,內外稱頌,連兒子的功勞都要搶,可見乾隆依舊是那個乾隆。
雖然好大喜功之心不改,可到底已是風燭殘年的人物,明眼人都看出太上皇撐不了多久了,或許因此之故,新帝亦未與之計較,只日日命人延醫問藥。
日漸衰弱的乾隆有生以來頭一遭缺席了頒金節,這個滿族人眼中最為盛大的節日,郁宛原以為這人又想耍什麼伎倆來誑她——好幾回她都以為他要登臨極樂了,哪知沒幾天就又神采奕奕的,如同跟閻羅王做了交易一般。
但這回他不得不準備報到了。
一直到年關,太上皇的病勢都不見好轉,反而日益沉重。郁宛守在床畔,以無比的耐心服侍湯藥,她總是這般有餘裕的。
今晚乾隆精神仿佛好些,聽著外邊爆炸聲響,輕聲道:「又是一年新春。」
郁宛眉眼盈盈含著笑意,「是啊,您可得快些好起來,臣妾還得陪您賞花呢。」
都知道是假話,不過她的語氣這樣篤定,乾隆也就順勢露出相信的神色,「瑞雪兆豐年,今年的花圃一定很美。」
郁宛給他掖了掖被,隨口道:「等天氣好些,臣妾叫人折幾支回來插瓶,這屋裡也該去去味。」
乾隆望著她的面龐,雖不復年輕時候美艷,卻慈眉善目,依舊令人心生親近,他輕聲問道:「皇貴太妃,這些年朕待你如何?」
郁宛道:「您對臣妾很好。」
撇開根敦與薩日娜,他是第三個待她這樣好的人,考慮到他的財力,或許位次還能稍稍提前些。
乾隆遲疑了一下,「那麼你對朕呢?」
這個驕傲慣了的男人,此時卻罕見地有些不自信。
郁宛微微笑起來,「臣妾很感激陛下,也很尊重您。」
不會有人比他在她心裡的位置更高了,至少在她大半的生命里,只有這麼一個男人陪伴左右。
但乾隆想聽的卻非這些,而是別的,他抓緊她的手,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探究意味。
郁宛開始考慮要不要騙他,但最終還是敗給了良心——如果用謊言來讓一個將死之人獲得滿足,那和愚弄有什麼兩樣?
她反握住乾隆的手,柔聲而堅定地道:「臣妾對您的感情,一如您對臣妾的情意。」
他們都是自利慣了的人,不可能從對方那裡得到全部真心,但畢竟相互扶持走到現在,所以——答案很明了了。
乾隆緊蹙的眉峰輕輕舒展開,「宛兒。」
「我在呢。」郁宛說道,為他闔上眼皮,「我一直都在。」
你也安心睡罷。
第234章 番外二
乾隆離開得很平靜,很坦然,他這一生尊榮已極,又得高壽,實在可什麼可遺憾了——唯一的不足大概是髮妻生的兩位嫡子都沒能保住,而郁宛這位陪他到生命末路的寵妃又不曾給他生下個合心意的皇子。
但,人死如燈滅,往後如何,畢竟也與他不相干了。
郁宛摸著他的手漸漸冰冷,方才倦然起身,喚人進來為他勻面裝裹。
王進保捧著錦匣進來,「娘娘,太上皇有一物命奴才轉交給您。」
郁宛一怔,人都走了,難道還留著定情信物讓她寄託相思?
打開一瞧,卻是黃袱包裹的聖旨,字跡潦草而倉促,可見是在病中匆匆寫下的,其一是讓新帝依舊以太后禮奉養皇貴太妃,不得苛待;其二則是關乎郁宛自由,許她隨意出入暢春園,也可到皇子公主府上小住——她雖沒親生阿哥,然諸皇子們皆與之交好,自是樂意接她出去榮養的。
其三則是對阿木爾的安排,命新帝無論如何都得妥善照顧,至於十公主膝下所出,待成年後男則封郡王,女則封郡主,且不必降等襲爵,等於保全了阿木爾這一脈世代富貴,衣食無憂。
王進保惻然道:「太上皇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娘娘,故而特立下此詔,還望娘娘務必接旨。」
郁宛撩起衣擺,輕輕跪立下去,不知不覺中,眼淚潸然而下。
*
乾隆的離世,也預告著一個輝煌時代的落寞。敏感的人皆意識到馬上會有風起雲湧,而首當其衝便是對和珅這位前朝寵臣的處置。
新帝才命和珅總理太上皇的喪儀,僅僅過去數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宣布了和珅二十條罪狀,下旨抄沒全家,搜得白銀八億餘兩,要知朝廷每年的稅收也不過七千萬銀子,如此一來,等於足足多出了十幾倍的收入。
小鈕祜祿氏難免咋舌,「他貪了這麼些,先帝爺竟一點都沒發現?」
穎貴太妃跟婉貴太妃都對她側目而視,沒想到過去這麼些年依舊天真。
婉貴太妃道:「發沒發現很重要麼?你瞧瞧如今得利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