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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03:23 作者: 天行有道
    郁宛勸道:「萬歲爺別跟他慪氣,點到即止就是了。」

    乾隆哼聲,「朕自然得給他一個教訓。」

    說完就讓李玉擺駕,氣勢洶洶殺到和親王府上去。

    郁宛躊躇半天,還是決定去向裕貴太妃提個醒兒,必要的話讓和親王服個軟,意思意思便罷了——他還不了解他皇兄的性子麼?

    裕貴太妃並未如往常一般召集姐妹打葉子牌,而是罕見地跪在蒲團上念佛,見郁宛過來,方笑著起身,又請她就坐。

    郁宛順手攙了一把,「今兒也不是佛誕日,您怎麼講究起這個來了?」

    裕貴太妃嘆道:「不知怎的,近來心裡總是不安。」

    按說弘晝老大不小的了,很不必她來操心,可兒行千里母擔憂,叫她怎能不牽掛?

    郁宛笑道:「和親王不是已經平安從蒙古回來了麼?您也該鬆口氣,再說,和親王一向體壯如牛,要他生病怕是比登天還難呢。」

    這點許是遺傳了母親的好體質,正如乾隆遺傳鈕祜祿氏的一樣。

    裕貴太妃被她逗樂了,「說的也是,這孩子以前有個頭疼腦熱都得跟我撒嬌,不見得出了事倒瞞著。」

    她本就沒把弘晝往懂事體貼方面培養,故意縱容得他這副脾性,也不知是好是壞。

    兩人說了會子話,到午膳時分還不見乾隆回來,郁宛就懷疑和親王這回是否做得太過分了,該不會動起家法了吧?

    待要跟過去勸勸,卻見小桂子滿面惶惑地進來,郁宛心知不妙,本想私下問話,裕貴太妃卻已急不可耐地道:「弘晝怎麼樣了?萬歲爺可有罰他?」

    小桂子垂首,「和親王這回並非做戲……當真故去了。」

    郁宛不知作何感想,下意識一陣輕微的揪疼,再看裕貴太妃,愣怔片刻,卻輕輕笑道:「原來如此,他倒聰明了一回,連我都被他騙過了。」

    說完,便平靜地起身回內殿去,「貴妃,恕我不能招待,你自便罷。」

    看不見的地方,兩行眼淚倏然落下。

    第209章 侍女

    和親王的離世對乾隆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不同於早早被出繼的弘曕,弘晝與他年歲相仿,從小一起長大, 竟可說形影不離,有時候他都覺得弘晝是另一重身份的他, 無非一個在宮裡, 一個宮外,可那份血緣的紐帶是無論如何都斬不斷的。

    故而這些兄弟之間雖屢有口角, 可乾隆待他還是頗多優容, 無論弘晝如何胡鬧、如何玩世不恭, 乾隆頂多也就是嘴上訓斥兩句,至多再罰點月俸, 從未想過要嚴格制裁。

    就連這回以為他又故意舉辦葬禮,乾隆想的也無非是奪爵嚇唬嚇唬他, 怎料弘晝卻並未騙他呢?

    「朕的身邊人一個個離朕而去, 如今連唯有的兄弟也不在了,真真成了孤家寡人。」乾隆自失地一笑,面前酒盞空了大半。

    他其實已過了能縱性酗酒的歲數,但郁宛也勸不動他,人在心裡難過的時候,除了借酒澆愁又能作甚?

    早知和親王不能陪他到始終,不知他會否後悔沒對和親王好點——當然比起其他的宗室已經算不錯了,可乾隆還是有意地防著他, 否則弘晝也犯不著故作瘋癲, 表示自個兒絕非帝王之才, 從無貳心。

    如今可好, 死亡讓兄弟倆之間不必再有隔閡, 倒是能徹底相親相愛了。

    郁宛望著皇帝醉眼朦朧的面容,仿佛能切身感受到他的恐懼,比起親人辭世的痛快,乾隆更怕的還是他會步這些人的後塵罷?

    龍椅上的滋味,向來是越坐越貪戀,正如某句歌詞裡所寫的,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他還遠沒有活夠,怎能希望死亡早早靠近。

    郁宛明知道乾隆是多慮了,但卻不能用這些話來消除乾隆的負擔——她的先知並未改變那拉氏的命數,至於乾隆,要麼將其當成拍馬屁的敷衍之語,要麼將她當成懂邪法的妖女燒死,郁宛想想,就別以身試險了。

    反正乾隆還有三十年好活,何必同情他一時的傷感呢?他自個兒占的便宜已夠多了。

    和親王的喪事自有皇帝親自辦理,郁宛只關心裕貴太妃,雖說和親王的壽數其實不短,算不上白髮人送黑髮人,可裕貴太妃就這麼一個兒子,心裡的痛楚是不消說的。

    但郁宛到壽康宮探望時,裕貴太妃只簡單躺了數天,很快就又神采奕奕地爬起來了,渾看不出是剛參加完葬禮的人。

    郁宛擔心她精神失常,懷疑是否要請太醫來診視一下。

    裕貴太妃笑道:「人死如燈滅,難道我該成天哭哭啼啼的麼?」

    何況她雖沒了兒子,卻還有一大片孫子、重孫子,她們耿家給愛新覺羅留的血脈並未斷絕,又有什麼好慚愧的?

    她倒去勸福晉吳扎庫氏想開些,弘晝沒了,如今正是享兒孫福的時候,難道不該高興?弘晝活著的時候總是胡作非為,讓她提心弔膽,如今萬歲爺已經下旨讓嫡子永璧襲爵,由兒子孝順奉養,總比在不懂事的丈夫手裡討生活舒服得多罷?

    郁宛幾乎絕倒,這位貴太妃娘娘可真想得開,難道兒子不是她生的?

    她有點不懂這個世界了,「您心裡不難過麼?」

    裕貴太妃嘆道:「難過又能怎樣?逝者已矣,活人就該好好活著。」

    皇帝可以盡情為兄弟掉眼淚,但裕貴太妃很知曉,她跟吳扎庫氏若是哭得太多,只怕上頭就該以為她倆心懷怨憤了——畢竟是皇帝讓弘晝到蒙古走了一遭,才因此加重舊疾,可她難道能說皇帝做得不對?自然只有自己想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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