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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03:23 作者: 天行有道
在那拉氏看來,和敬公主如此刁蠻,皇帝也是有責任的,是他給了和敬同自己作對的勇氣,否則怎會愈發有恃無恐?
有這般先入之見,那拉氏更懶得去找皇帝訴苦,說不定皇帝很樂意她被和敬為難,好稍稍補償他對孝賢的虧欠——這宮裡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巴不得她出醜的。
走到現在,那拉氏已不覺得皇后身份是什麼福祉,更像一重無形的枷鎖,完美無缺的孝賢皇后便是那座大山,哪怕她想視而不見,人人也逼著她去攀爬,還得嘲笑她爬得不夠高不夠遠,死了也翻不過這座山去。
容嬤嬤知曉自家主子的煩難,唯有極力苦勸,「話雖如此,娘娘總得顧著十二阿哥。」
是啊,十二便是她此刻唯一的念想。那拉氏枯坐片刻,到底還是擎著蠟燭去了愛子房中。
永璂本來在桌上寫些什麼,見她進來唬得忙藏進抽屜中去。
可那拉氏已然瞧見了,「是什麼?拿出來。」
永璂只能苦著小臉將東西遞給她,膽怯地向上瞥一眼,「兒臣想把多娘娘講的故事繪成連環畫……」
他知道這是不務正業,正經他該把先生布置的那幾篇功課背熟才是,可他就是對說文解字提不起興趣,反而更熱衷畫畫。
「兒臣有負皇額娘所託。」永璂垂下頭。
那拉氏無聲望著他,她自然希望兒子能夠成才,可從種種跡象看,永璂的天資似乎都比不過當初永璉永琪他們,她到底是該按照自己心目中的方式培養,逼他刻苦攻書,還是該聽之任之,讓他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哪樣是對,哪樣是錯?
那拉氏心緒複雜,良久,方輕輕摩了摩永璂的頭頂,「若你能按時完成先生交代的課業,其他時間你想做什麼,額娘也由你。」
永璂歡快地應了一聲,又巴巴望著她,「那我改天能跟八哥他們一起踢球麼?」
永璇永瑆請了他好幾次,永璂礙於母親不敢答應,但他心裡當然是很想去的。
那拉氏道:「小心著些,別磕傷碰傷了,回頭你皇阿瑪責怪下來,看你們哪個吃罪得起。」
這便是勉強答應的意思。
永璂只覺心花怒放,立刻化身好寶寶,不敢熬夜畫連環畫,乖乖上床躺著睡覺去了。
那拉氏幫他緊了緊鋪蓋,望著兒子恬靜睡顏,於黑暗中輕輕嘆了口氣。
*
次早皇帝邀眾嬪妃到福海乘船——說是海,其實更像人工湖,但卻是圓明園中最大的湖泊,既深且闊,遠遠望去一望無垠,還真有點遠渡重洋的感覺。
當然她們需要乘坐的不是遊艇,而是龍舟。
郁宛隔著十丈遠就瞧見岸邊停泊的那艘船隻,雕樑畫棟,晴彩輝煌,船身雕刻的龍首惟妙惟肖,纖毫畢現,還在龍鬚處墜了兩顆碩大無朋的明珠——不曉得是真的還是仿製品,總之富貴又氣派。
郁宛本以為裡頭會是熙熙攘攘一片熱鬧,哪知進了船艙卻發現只有乾隆一人——李玉王進保等等當然不算人,至少皇帝眼裡如此。
她有點疑心自己中套了,「皇后娘娘呢?」
李玉便笑著解釋,那拉氏跟和敬公主都有事推脫了,看樣子是不想碰見彼此,結果一個也沒來;純貴妃得服侍太后,也吹不得湖上的風;令妃養胎;慶嬪陪她養胎;愉妃得照顧五阿哥,婉嬪又得看著八阿哥十一阿哥等等,如此種種,皆不得閒。
郁宛:……這麼說,她成了唯一落單的那個?
不免打起了退堂鼓,正想找藉口辭去,乾隆卻淡淡道:「坐下。」
郁宛很沒骨氣地認慫,好在地板上鋪了波斯絨毯,哪怕跪坐著也十分舒坦。
很快她就被一股濃郁悠遠的香味給吸引了,吸了吸鼻子,才發現味道來源於乾隆身前的小吊爐,上頭擺著一個銅銚子,裡頭咕嘟咕嘟不知燉著什麼。
郁宛忍不住開口詢問。
乾隆面露嘚瑟,小樣,就知道這饞貓受不了誘惑。他悠閒地打著扇,面上卻神秘道:「是唐僧肉。」
還真有唐僧肉啊?郁宛目瞪狗呆,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等等,唐僧肉不就是人肉麼?郁宛神色發僵,她倒是知道有些貴族子弟多麼怪癖,吃人肉仿佛也不稀罕,各地縣誌也有記載,以前戰亂的時候食不果腹,唯有殺人充飢,叫什麼「兩腳羊」「不羨羊」,易牙烹子還被稱作美談呢。
皇帝這是山珍海味吃膩了,想換換新鮮?
郁宛拿團扇掩住口鼻,看著李玉親自給乾隆盛了一碗肉羹,而乾隆臉上沒有半分牴觸,反而津津有味品嘗著——殊不知這人心底已快笑破肚皮。
乾隆還故意問她,「你要不要也嘗一口?」
郁宛撥浪鼓似地搖頭,她才不吃人肉呢,多可怕呀。
乾隆卻執意讓王進保給她盛了小半碗,「當是朕賞你的。」
君命不可違,郁宛無法,只能戰戰兢兢接過,用筷子戳起一塊肉,準備捏著鼻子送進嘴裡——大不了回去催吐。
然而這一試就試出來了,分明是牛肉的口感和滋味,不過是加了小茴香燉的。
郁宛又細看了看那肉的紋理,確定是牛身上的無異,方才不無埋怨地道:「您做什麼嚇我呀?」
乾隆狡辯的話術也是一流的,「唐三藏縱使取得真經修成正果,也難保不入輪迴歷練,焉知這輩子他沒託身畜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