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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5:00:47 作者: 龍七潛
    趙琮抿唇:「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同我說清楚!」

    景元帝哼了一聲:「你想想你那時候什麼樣子,我能跟你說麼?」

    趙琮瞬間安靜了。

    那個時候的他……心內憤怒無比,自責,愧疚,遷怒,想要立刻持刀把辛貴妃給殺了……當時沒有任何證據,他就是覺得娘死了,這個女人一定做了什麼,她必須得去陪葬!

    可父皇攔住了他。

    娘親去世,父皇竟然不是第一時間趕回來,到家的時候,頭七都過了!他沒見過父皇掉一滴眼淚,沒見過父皇失態哪怕片刻!他要殺了那個妾,父皇竟然還要攔他!

    心中憤怒成倍增加,他什麼都聽不進去,什麼都接受不了,眼裡全是父皇不在乎娘親,不在乎他,只寵著辛貴妃,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

    景元帝捧起茶盞:「為將,你很出色,可為君,只憑一腔孤勇,戰力剛猛是不行的,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過剛者,易折。皇位至尊,高高在上,卻也不是隨心所欲的,除非你想當個昏君。想要讓國家變得強盛,百姓富足,一切順著你要的方向發展,勢必要做出一些妥協,一些讓步,直到你聚齊你最想要的班底,能夠指令通達,如臂使指……嗯,做到這樣其實也是不夠的,人都是會變的,現在的班底穩固不代表以後永遠能可靠,你要站的比所有人都更高,看的比所有人都更遠,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心存敬畏,想更多想更廣,你自己都跟個炮仗似的,別人不點就炸了,能安撫得了誰?能做得了什麼?」

    不輕不重的一通訓,訓的趙琮耳根有些紅。

    過往歷歷在目,和父皇的對話相處,記得非常清楚,都是帶兵打仗的人,兩個人脾氣都不怎麼好,討論一件事不能太咄咄逼人,話趕話急了,父皇會責罵他為什麼不能像你母親那樣,成為一個善良闊朗的人,他回了什麼?他懟回去,說善良闊朗有用麼,他如果是那樣子,早和娘親一樣死了。兩個人說話很少提起娘親,一旦他說了,父皇說不許你提你娘,他就會反問皇上是不是在害怕什麼?不做虧心事,怕什麼鬼敲門?

    父皇說教了那麼多遍,為什麼總是記不住,水至清則無魚,不可以那麼剛!他回了什麼?他說有用麼?你這麼幹了,容忍了這些魚,娘親不還是死了?父皇說可以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辛家文官派系,威望甚高,大景現在很需要,他回所以你有二皇子不就夠了?你可以殺了我,剛好給他騰位置……

    每一句話都比上一句更扎心,每一次見面都比上一次更難過,父子倆的對話越不過皇后的死,關係越來越僵硬,姿態越來越難看。

    可如果跳出所有去看,一直走不出去的並不是別人,是他自己。是他不想接受事實,是他膽怯。

    每一次父皇嘆氣,憤怒,甚至嚴厲懲罰,都源於對他的期待。愛之深責之切,父皇在堅守,也在等待,等他成長的更加堅韌,更加勇敢。

    這個局裡,到底誰是磨刀石,誰是被小心呵護的那個人,他自己從來心裡有數……

    趙琮羞愧的想要誰來扇他一巴掌。

    這些年來,父皇后宮沒有添人,辛貴妃說是寵妃,事實上看來並不是,那這麼多年來,對娘親之死自責難過的並不只他一人,父皇也是,他憑什麼這麼對父皇?只因他是孩子,所以就能任性麼?

    「父皇,我……」

    趙琮到底是從小打著仗長大的,流血不流淚,有些話哽在喉頭,怎麼都說不出來。

    「行了,」景元帝哪能不知道自己兒子,「養你這麼大,不是為了讓你說好聽話的,這都小半天了,你還想戳在這不幹活?都娶了媳婦的人了,有點眼力勁,外頭那些事,知道怎麼辦吧?」

    趙琮:……

    「知道。」

    「還有你媳婦,去膳房找找,不是要給朕做吃的麼?朕餓了。人家忙累這么半天,也別拽過來伺候了,朕這有的是宮人,你趕緊給人找點好吃的,接回家去,朕老了,累的很,沒工夫跟你們玩。」

    趙琮知道這是父皇的體貼,掀袍叩拜謝恩:「兒子告辭。」

    往外走了幾步,他突然停住:「您一點都不老,好好顧惜自己身子,否則娘怕是要怪我。」

    說這話時他沒有回頭,說完就走,也沒看身後景元帝表情。

    景元帝哈哈大笑:「個兔崽子!想要朕身體好,就快點努力,給朕生個皇孫兒玩!朕親自教他功夫,保准比你這當爹的好!」

    趙琮走出去很遠,還能聽到殿內傳出的笑聲,這樣的笑聲,他很多很多年沒有聽到了。

    殿外還沒有清理完,有些屍體堆在角落沒有搬走,濺在台階上的血色也沒有刷洗乾淨,味道並不那麼讓人愉悅,可他心情很好,過往掩於時光歲月,有些人有些事他永遠不會忘,但未來是新的篇章,他會帶著這些,幸福下去。

    安靜大殿裡,除了坐在龍案後的景元帝,再沒有別人。

    見四周安靜,沒人打擾,景元帝左看看,右看看,粗糙大手留戀的摸案角,找到某個機關,按下——

    『咔嗒』一聲,跳出來一個紫檀小盒子,盒子裡放的是一枚青簪。

    最簡單的款式,也沒什麼分量,細細長長,十分樸素,簪身顯是有人經常保養把玩,才能有這樣潤潤光澤。

    景元帝拿起青簪,輕輕摸了摸,又嫌自己手指粗,拿起一邊帕子小心擦了擦:「念念啊……咱們兒子長大啦!腿也好啦!我就知道會好,他以為那點小秘密還能瞞得過我呢,我沒管,純粹是瞧不上那起子壞人,就那麼點本事,怎麼可能幹得過你給我生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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