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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2023-09-24 14:59:10 作者: 秦子桑
    長興侯府,方家回京,攪起了一波渾水,在京城掀動了巨浪。

    接到順天府尹的上報,皇帝在勤政殿裡直接掀了桌子。

    「混帳!」

    他憤怒極了,負手在勤政殿裡來回踱步,只覺得滿心的怒火完全無從發泄。

    英國公府,他冷了這麼多年,如今是想要起復的時候了。畢竟,顧栩為人雖然虛偽了些,但能為還是有的。他的兩個兒子,顧如松顧如柏,說不上肱股之臣,卻也還算是沒有什麼行差踏錯,也堪一用。這個時候,他們竟然鬧出這等事情來!

    若打死的是個庶民,強搶的是個民女,這件事情也能壓下去。

    可是,長興侯府,方家!

    他的手死死攥了起來,眼睛裡閃動著一股子莫名而又詭異的光芒,而哪怕到了中年,卻依舊俊美的面容上,卻瀰漫著叫人看不懂的情緒。

    「來人。」

    「奴婢在。」

    就有內侍躬身上前,尖細的嗓音即使刻意壓低了,在寂靜空曠的殿中也顯得很是刺耳。

    「傳順天府尹,朕有話說。」

    「是。」

    至於皇帝與順天府尹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但順天府尹從宮中出來,回到了順天府衙門的時候,立刻就給顧卿辭換了一間牢房。原本顧卿辭待的地方,是個單間兒,還算整潔,有床有桌子,雖然簡陋,然而這是大牢,卻也算的上是個舒坦的地界兒了。現下,把顧卿辭押了出去,跟重犯關在了一處。

    潮濕陰暗,霉氣沖鼻,蟑螂鼠蟻橫行,骯骯髒髒的地上也只有角落裡才鋪著幾把不知道什麼時候的稻草。另一個牆角則擺放著個粗劣的馬桶,散發出陣陣惡臭。

    顧卿辭生與錦繡堆,長於綺羅叢,哪裡受得了這些?當下就大喊大叫,甚至抬出了英國公府。按說,尚未堂審,以顧卿辭的出身,本不必如此,畢竟這裡頭有國公府的體面在。

    然而順天府尹去仿佛完全沒有將顧家放在眼裡,壓根兒不理會。牢頭兒去回稟他說顧卿辭要求見家人,順天府尹正翻著本朝的典籍,聞言連手上動作都沒有停,只揮了揮手,說了一句,「叫他折騰去。你管著牢房這麼多年,若是連這麼個主兒都搞不定,便讓賢吧。」

    牢頭兒本來就是來探探府尹打人的態度,聽他這麼一說,便知道這顧家的銀子不好拿了,連聲答應了出去。在門口摸了摸袖子裡的銀票,搖頭感到一陣遺憾。

    論起來,這一任的長興侯,乃是先榮王妃的親弟弟,純懿皇后的堂弟,蕭容的嫡親舅舅。而蕭離如今還是先榮王妃的兒子,自然也要喚他一聲舅舅的。

    這幾年蕭容蕭離兩個人都曾多次遣人出京,悄悄地去探望長興侯府。

    長興侯方良抑鬱了二十年,又在苦寒之地,身子早就拖垮了。這次回京本是為了治病,不成想反倒是送了一條命進去。

    蕭容長居內院,知道這個消息後,久久不能相信。長興侯府進京,他事先沒有得到半點兒的消息。長興侯離京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印象。記憶里的舅舅,就是個愛說愛笑的大男孩兒,最喜歡讓他坐在肩上,然後快跑起來,聽他嚇得哇哇大叫。

    出京時候,舅舅還曾經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以侯府為念,只在京中一切小心的話。

    為了不叫皇帝疑心不滿,這些年長興侯府從未往京城裡寫信,仿佛斷了聯繫一般。蕭離之前還說,等到一切塵埃落地,便將方家的人全部接回京中來,骨肉團聚。

    哪裡能想到,這一次聽到消息,卻是天人永隔了呢?

    大慟之下,蕭容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這些年他的身體在蘇季的調養下已經漸好,然而終究是娘胎里中毒,身子骨一直算不上好。這樣的刺激,如何能受得住?

    一方雪白的素帕擦了嘴邊的血跡,蕭容站起身就往外走。

    紅顏和紫玉兩個隨身的侍女都是了解他的,連忙跟上。才走到了門口,就看見了匆匆而來的蕭離。

    「大哥。」

    蕭離身上已經換了素服,看樣子也是知道了長興侯的事情。蕭容眼圈一紅,「阿離,我要去侯府看看。」

    他面色著實不好,方才吐出血來,面上便帶了些蒼白頹廢。

    蕭離怕他到了長興侯府會更加傷感,勸道:「我先過去看看。大哥,你先……」

    蕭容搖頭,低聲道,「你不記得,我卻記得,舅舅那時候最是疼我。他出京的時候還說,往後回來是要喝外甥的喜酒的。他……」

    他閉了閉眼睛,雖然不再說話,神色卻是執拗的很。

    蕭離不能再勸,「既然如此,我與大哥一同坐車去。」

    「你再去接上凌家小姐。」蕭容深深吸了口氣,提醒道,「我聽說,那邊兒只剩了一個表妹。她一個年輕的姑娘,又……有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會比較好。」

    蕭離點頭,帶上了蕭容,又往定北侯府走了一遭,請了凌妙一同和自己過去。

    凌顥和顧琬夫妻兩個自然不會阻攔,囑咐了凌妙幾句便放了人出來。

    一行人急急匆匆地趕到了長興侯府。

    因有丹書鐵券在手,再者當年的罪名本來也是羅織出來的,皇帝本身剛剛登上皇位,根基未穩,並沒有下了狠手。只是將長興侯府一家逐出了京城,卻並未抄家。因此,侯府還是在的,只是這麼多年沒有人住,早就已經荒廢了。

    破舊的宅邸在春日明媚的暖陽下,越發顯得蕭瑟。

    此時,侯府的外邊已經掛上了白。

    長興侯就停靈在曾經招待貴客的大廳里。

    寥寥三兩家人在裡頭忙活著,靈前,正有一位清瘦的少女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燒紙。

    見了這麼一群人就這麼直直地走了進來,那兩三個的下人都嚇了一跳,連忙擋在了蕭離等人身前。

    「閣下等是……」

    出聲發問的是個四十出頭的老僕,身上衣裳十分的陳舊。看得出,即便有蕭容蕭離接濟,侯府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忠叔?」

    蕭容只覺得這老僕十分的面善,終於想了起來,試探著叫了一句。見那老僕面上初時茫然,隨後眼睛便是猛然一亮,張著嘴,顫抖著唇,「您,您是……」

    「忠叔,我是蕭容啊!」蕭容激動起來,說話也比平時快了許多,一把握住那老僕的手,「您忘了嗎,當年舅舅和您時常到王府來看我,舅舅背著我跑累了,便是您背著了!」

    那老僕胸口急劇起伏,「容哥兒?是容哥兒啊……」

    「是我,是我來了。」蕭容含淚道。

    驀然間,那老僕發出一聲悽厲的哀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容哥兒啊,你可要為侯爺做主啊!侯爺他,他死的太冤枉了啊!」

    蕭容連忙要將他攙扶起來,哪知道那老僕似是釘在了地上,哭得整個兒都蜷縮成了蝦米狀,哪裡又能扶得起來?

    「忠叔。」

    方嫿燒完了最後一張紙,走了過來。

    相比之下,這個十幾歲的少女,反而倒是平靜了許多。

    「小姐,小姐啊!」老僕憋了一口氣在胸口,話也說不利落了,只仰著頭,「這是容哥兒……不,如今該叫表少爺了。論起來是你的表兄,快叫表兄啊……」

    方嫿點點頭,垂下了頭,伸出手去,「你先起來。」

    忠叔猶豫了一下,沒敢沾到她的手,自己爬了起來。

    方嫿這才抬頭看向了蕭容一行人,半晌,行了禮下去,「方嫿見過兩位表兄。這位姑娘,便是未來的表嫂了吧?」

    蕭容蕭離不好上前,只回了禮。凌妙卻是連忙走過去,虛扶了方嫿一下,「方小姐快快不要這樣。」

    「應該的。」方嫿身子一斜,讓了路出來,「父親在那裡。」

    提起長興侯,這位堅強的少女,聲音里才終於有了些許的變化。

    看著大廳里擺著的孤零零的一口棺材,蕭容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大步上前去上香致禮,蕭離亦是跟了上去。方嫿便搶上幾步,跪下去回禮。

    蕭容哭了一場,這才有時間問方嫿,「舅舅上京來,為何不去尋我和二弟?」

    方嫿搖了搖頭,微微紅腫的眼睛掃過了跟來的千鈞等人。她聰慧過人,知道能夠跟來的,定然是兩位表兄的心腹,便輕聲道:「父親有話,要我帶給兩位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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