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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42:07 作者: 秦風疊韻
張子純很依賴她,這讓她有種成就感,好像是一種作為母親的驕傲,又好像不是。
她會耐心地聽她講心裡的死疙瘩,會耐心地勸慰安撫加引導。
她帶她去見喬瑾和宋明清。張子純忽然記仇地問了喬瑾一句:為什麼當年我和祁隱譽一起遲到,你讓他進去,讓我罰站?
喬瑾被記了一筆,尷尬地笑笑:他上專業科經常不在學校,時間不固定。遲到不遲到根本沒法衡量。你不是藝術生,攀這個伴做啥?
張子純撅了噘嘴。
林燕舒在一邊看著,她越發覺得自己本該有個女兒,差不多就像張子純這樣的。她發覺這個女孩,激起了她很少展現給祁隱譽的母性。
張子純時不時地吐槽自己老爸,但林燕舒很少提起賀媛。
唯一提起的那一次,只是一句「我媽媽已經不在了」。
張子純臉上浮現出抱歉的神色。
她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好多年了。」
洶湧的淚意被強壓下去。
07、
賀媛當年走得很突然,讓他們有點措手不及。
七十整,在這個年代遠不算長壽。
之後的兩三年時間,林致恆才從悲痛中漸漸走出來。
林燕舒似乎很平靜。
這些年,她總不自覺地回想起賀媛以前的樣子。最後停留在賀媛對著鄰居爆吹自己女兒,臉上春風得意的那個場景。
賀媛是上過舞台的人,走下舞台成為養育兒女的家庭主婦,似乎讓她不能平靜接受。
她似乎習慣了受人仰視,萬眾矚目。
她會在鄰居向她投來羨慕眼光的時候,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會在未來親家聽說她以前是軍人表達敬意的時候,下意識地挺直腰杆。
賀媛非常在意別人的目光。
林燕舒覺得賀媛活得並不輕鬆。
她有時候很羨慕自己的婆婆莫玉暖。莫玉暖是那種不會為自己身上貼著什麼標籤而感到驕傲或者落寞的人。
她婆婆會跟她說,我覺得「林」這個姓寫起來好看,念起來好聽,跟個潮流,讓孩子跟你姓吧。
賀媛做不出這樣跟潮流的事,她骨子裡既有封建式的正統,又有部隊裡帶出來的「大義」,結合在一起,成了賀媛這個人。
賀媛走後,林燕舒說,自己很少想起她。
但她記得賀媛說過的一句話: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尋常兩個孩子打架,家長會教育自己的孩子,說些什麼要道歉之類的話。但賀媛不一樣。
賀媛當年一巴掌扇在那個扯林燕舒頭髮的女孩的臉上,冷冰冰地說了一句:跟我女兒道歉。
她領著林燕舒回家的時候,說了那樣一句話。
在外人看來,這似乎是個很沒原則溺愛孩子的母親。但賀媛不是。
她們母女間有溫情的時刻太少了。
那句話林燕舒一直記著,記了三十多年,並且會一直記下去。
當她得知祁隱譽的電話一個月沒打通的時候,腦子裡有點懵。
她養祁隱譽的模式,跟賀媛當時養她的模式很像----以冷漠放養為主,以間歇性強制干預為輔。
她一向很放心,也懶得去過問一些事。
從得知這個消息以後,她開始心神不寧。直到因為突發高燒到40°導致休克,而被送進醫院。
她躺在醫院裡,體溫恢復正常又升上去,升上去又落回正常數值,反覆了好幾天。
她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夢,都是些以前的事。
她夢見自己和丈夫在沙發上親熱被突然回家的祁隱譽撞見的那一次。
當時她很不爽,穿上衣服直接對祁隱譽來了一句:你體驗過坐過山車快要到頂峰,最後又強制原路退回來的感覺嗎!
祁隱譽當時十七歲,男女之間的事情不是不懂。
但這不是年齡的問題。
林燕舒說出這句話,就表明他們的關係不是一種正常的母子關係。
正常的母親哪會對兒子說這種話。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非正常的母子,似乎從祁隱譽一出生就註定了,又似乎在林燕舒幼時面對賀媛的時候就埋下了種子。
賀媛是個非正常的母親。林燕舒也一樣。
所以當張子純說出那句「你如果是我媽媽就好了」,林燕舒嗤笑了一聲。嗤笑聲里滿滿的都是對於自己的嘲諷。
這樣的媽媽,你敢要嗎?
林燕舒還夢見,自己讓祁隱譽給她塗腳指甲油,祁隱譽業務不熟練,塗出界了一部分,她當即一腳踢過去。
她似乎在一次又一次類似的事情中,獲得了一種病態的近乎瘋狂的快感。
既折磨祁隱譽,又折磨自己。
祁隱譽像她小時候。
但祁隱譽也像林致恆。
林致恆是把賀媛和林燕舒黏合在一起的黏合劑。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冷漠對待後,仍然把她當個寶貝,笑嘻嘻地貼上來,什麼東西都有她的一份。
祁隱譽沒有林致恆那種笑嘻嘻帶動全場氣氛的活躍性子,但他的沉默中包含了一種寬容與忍讓。每當這個時候,林燕舒會想起不厭其煩一退再退的林致恆。
好像她和祁隱譽的母子關係,從來都是相反的。她是孩子,他才是母親。
可他現在在哪裡?吃飯了嗎?為什麼……電話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