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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42:07 作者: 秦風疊韻
    「你們這算是偷書嗎?」韓文昭性格直爽,素來直言不諱。

    「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嗎?」林女神反駁道,笑得厲害,眼角皺紋又看得分明了。

    這句話是《孔乙己》里的原話,現在被她理直氣壯地拿來回答韓文昭。

    韓文昭:「你有理。」張子純感覺她和林女神的關係不一般。

    林女神:「承讓。」

    到了教學樓,已經快到課間操結束的時間。喬瑾吩咐張子純搬著書,跟著她回辦公室;讓韓文昭搬著另一摞幫林女神送到她的辦公室。隨即韓文昭和林女神很快消失在教學樓後,向隔壁那座教學樓走去。

    原來那位林老師不教我們年級啊。張子純心想。

    後來,也就是那次「竊書」差不多過了三年,張子純在祁隱譽家看見了照片裡那個盤亮條順的林女神。

    債主大爺說:「韓哥以前和我住在一個家屬院裡,她很小就認識我媽。」

    張子純盯著照片裡的林女神,覺得很不可思議。林女神......居然是債主大爺的媽媽......

    ☆、插pter 9

    張子純捂著劇痛的小腿,用拇指撫了撫右小腿上一片青紅的傷口,心有餘悸。

    傷口中心處,也就是被書的一角砸到的位置,一片殷紅,雖沒破皮,但顯而易見皮膚下的毛細血管破了一大片。傷口邊緣處是一片青綠色。整個傷口看上去就像一朵血色的花被葉子襯著一樣。

    中午在爺爺奶奶家吃飯的時候,叔叔姑姑等一眾親戚極為關心張子純填報的志願。張子純把中文系排在前幾位,把爸爸想讓她學的金融財會放在了最後兩個志願的位置上,這一直讓張德禮很不滿。

    張子純如實把填報的志願向叔叔姑姑們匯報,張德禮出言諷刺。張子純聽出他話中帶有對中文系的譏刺意味,心中不平,遂頂撞回去。

    下一秒,原本倚在沙發上看《釋迦牟尼傳》的張德禮,被女兒頂撞的話語和態度一激,那本厚重得像塊硬磚的《釋迦牟尼傳》便向張子純飛了過去,劃出一道拋物線,正中她小腿。

    張子純下意識地弓起身以緩解腿上的劇痛,然後緩緩蹲下,捂住剛剛被書砸出的傷口。

    《釋迦牟尼傳》扉面上,佛祖寶相莊嚴,一雙慈目悲憫地看著張子純。張子純拾起書,將它放在手邊的矮桌上,從嘴裡低低吐出一句:「就你也配信佛。」

    這個世界就是充滿了這樣的矛盾,張德禮便是一個矛盾集合體。他信佛茹素,念經懺悔,但他打罵女兒。他花過大價錢,放生過無數魚鳥,拯救它們的生命,但卻從來不給女兒留一點尊嚴和選擇的權利,讓她的生命死氣沉沉一片灰敗。

    他事後必會在家中佛像前懺悔,但懺悔的內容一定是把佛祖的傳記扔出去,不尊重;絕不是懺悔打了女兒將她的尊嚴踐於腳下。

    按他的話說,他只不過是對女兒嚴格了一點,何錯之有?嚴格也是為了她的將來考慮。他從來不承認打過張子純,他只會說,我只不過是當時太生氣,隨手扔了一件東西發泄而已。但事實上,他隨手扔的東西,十有□□都正中張子純。肩、背、腹都有過,這次輪到了腿。張德禮說,他不是故意的,是那些東西不小心碰到了張子純,這怎麼能算打。

    就你也配信佛。張子純這句話又燃爆了張德禮的怒火,還想抓起什麼東西扔來發泄。

    這時候一大家子人才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麼,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分成兩撥,爺爺奶奶負責批評張德禮脾氣不好,叔叔姑姑們負責來教育張子純不能惹爸爸生氣,爸爸是為了她著想。

    爸爸是為了她著想。這句話她聽了十多年。

    她高中沒畢業之前,萬分期盼自己的十八歲,可以出門遠行,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她錯了。十八歲,和過去的十八年一樣,還是要聽著「爸爸是為你好」,然後任由他安排,任由他在全家人面前不給她留一點顏面,打她罵她,並且絲毫不認。

    她想像中花一樣的十八歲,其實像屎一樣。

    爺爺奶奶每周周三和周六中午都會把孩子們聚在家裡吃飯,一大家子人圖個熱鬧。張子純有時候很怕這種場合,擔心一個不小心自己和爸爸的矛盾爆發,會被爺爺奶奶看見她被打被罵的樣子。她很心疼那樣的爺爺奶奶,也很可憐這樣的自己。

    這次是周三,吃罷飯後,叔叔姑姑們陸陸續續去上班。張德禮一會也要去上班,但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鎖,余怒未消。張子純感覺不能再和他處在同一個屋檐下,一秒鐘都不想多待,否則她感覺自己腿上的傷口就像火.藥引線,又痛又燒灼的感覺就要讓她爆炸了。

    她藉口和韓文昭下午有約,匆匆離開了奶奶家,撇下張德禮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咀嚼怒意。

    她一口氣跑回家,進浴室洗掉了臉上的淚痕和身上的汗膩。傷口雖未破皮,但一碰水就疼得厲害,像有細針在扎一樣。張子純不明白,一個人的前途真的比一個人的尊嚴還重要嗎?所有的孩子都要選擇順從父親的安排才能有所謂的好前途嗎?為什麼她自己選的路,通向的一定就是無邊黑暗。

    她近來害怕洗澡,但黏黏膩膩的七月讓她不得不洗得勤快些。每次洗澡,她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學校的小松樹林,她已經在自己老爸面前夠沒尊嚴了,但自己的好朋友讓她知道什麼叫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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