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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40:28 作者: 蔡某人
    直到現在,張院士清楚記得自己作為一助帶陳清焰做每一場手術的場景。他暴露術野,陳清焰總會精準執行,師生默契,行雲流水一般流暢。有一次,陳清焰手突然抽筋,只做簡單處理,忍著劇痛,等一場手術下來陳清焰渾身濕透癱倒在了地面。

    老院士欣賞學生的這股勁兒。

    這次送別老師,陳清焰是老院士弟子代表,他要發言。

    會議結束,陳清焰又趕去手術室,兩個小時後,天都黑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簡嘉睡得很沉。

    身上披著他掛起來的大衣。

    陳清焰坐下,補充了水,又歇息片刻,才伸出手揉了揉她腦袋:「程程?」

    他把她臉托起來:「你這樣睡對腰椎不好,醒醒。」

    「走,回家我做飯。」陳清焰給她戴上圍巾,兩人一道出來,因為是平安夜,滿大街人,不在外面跟過節的年輕人擠一塊吃飯是正確的選擇。

    進門後,簡嘉沒讓他動手,她知道他手術下來疲憊。但陳清焰留在廚房,要一起做飯。

    一個小時後,碗筷擺上,陳清焰親自做的炸醬麵。他做什麼都極有耐心,炒醬、手擀麵、準備配料,簡嘉只打了個下手。

    尤其炒醬和擀麵條,講究火候、力道,陳清焰不讓簡嘉插手。

    她看著他挽起毛衣袖子,低頭擀麵時,兩隻眼專注如同操持手術刀。某方面說,陳清焰是完美主義者,他驚嘆人體結構之美,而脊柱,是人體生命線,所以他選脊柱外科。至於生活,他也要做到極致。

    簡嘉沒想到他會擀麵條,而且,看起來並不居家。陳清焰做什麼都像在做手術。

    「合口味嗎?」陳清焰又很專注地等反饋,像問病人:感覺怎麼樣了?

    清爽、不膩,非常好吃,簡嘉早餓了,吃的滿嘴醬油色。她因為塞了一大口,被噎了下:

    「我覺得我已經回答你了。」

    陳清焰笑笑,他也大口吃起來。

    外面,南城在過平安夜。有北歐主題的公園布置,有馴鹿,有馬車,燈光閃耀。而教堂,在做彌撒。

    許遠在東城區羅馬建築風格的天主教堂前,默默站定,他在躲避追捕,但毫無懼意。

    因為,周滌非已經死了。許遠知道,自己再沒什麼可失去,他已經在深淵。

    深淵之下,還是深淵。

    圓形玫瑰花窗上映出絢麗的色彩,管風琴響了,裡面人們在唱讚美詩。

    沒有上帝,如果有,上帝一定眼瞎心硬,袖手旁觀。許遠對此嗤之以鼻,但因為周滌非生前偶爾會來教堂做禮拜,他決定,來這裡和死人一起過聖誕節。

    平安夜沒什麼特殊的,每天都會死人。比如,這個時刻,世界的某個角落一定正在有人死去。

    許遠在閃爍的燈光下,看不清表情。

    當他用公共電話撥通簡嘉電話時,簡嘉在窗戶那朝外看對面打扮起的聖誕燈光。

    她接了電話,許遠直接問:「你讓陳清焰聽我電話。」

    簡嘉一陣心悸,她聽出對方聲音,又氣又怕,許遠是個瘋子。她也知道,許遠現在還是通緝犯,因為他已經被下令逮捕。

    他真大膽。

    但下一秒,簡嘉忽然就明白了他想幹什麼。

    陳清焰在廚房做清潔,她知道,兩人肯定要談到周滌非的事情。簡嘉紅唇一咬,她十分煩躁地把手機塞給陳清焰:

    「是許遠。」

    許家出事,許父被調查,以及許遠被坐實證據。這些,實實在在發生了,陳清焰不意外,但許遠敢這個時候明目張胆打電話過來,他很意外。

    不過,他手機外放,沒有什麼不能讓簡嘉聽的。

    陳清焰拉著她的手坐下,簡嘉想抽出,又被他死死地攥在了手中。

    「你是不是要問周滌非的事?」陳清焰冷靜開口,但對方,顯然沉默下去。

    幾十秒後,許遠半張臉隱在黑暗中,說:「她是不是讓你承辦葬禮?」

    「沒有,她沒這方面的明確交代,不過遺體捐贈給103,已經轉醫學院了。至於葬禮,」陳清焰轉過臉,看著簡嘉,「我有這方面想法,畢竟人走了,應該入土為安,但我需要和程程商量。」

    簡嘉心跳不已,她覺得哪裡隱隱作痛,陳清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根本不收回去。

    周滌非沒有人替她料理後事,除了許遠陳清焰。也許,李木子也會願意幫忙。

    他們和她,和死去的周滌非到底算什麼關係呢?

    總之,沒有一個是她的親人。她深愛著的,已經不再愛她。她不愛的,又不在乎。

    「你想引誘我出現?陳清焰,是不是?!」許遠忽然發怒,他冷笑著,「我知道你早想看我這麼一天了,你做夢去吧,我說過,沒有人可以審判我!」

    電話那頭,有人狂傲囂張到了極點,哪怕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陳清焰眼波微動,他沒否認。給周滌非辦葬禮的話,許遠一定會出現,警方可以提前布置。

    他只是說:「你隨意,許遠,多行不義必自斃。還有,不要再打電話騷擾程程,你有事,去問李木子。」

    電話掛的很快。

    整個過程中,簡嘉一直忽閃著眼睛看陳清焰。他語氣平淡,甚至,在某一刻顯得極其涼薄。她看出來了,陳清焰確實有想要借葬禮引許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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