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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40:28 作者: 蔡某人
她側起身,抱住了他。
黑暗中,不知過多久,陳清焰問她:「程程,你真的不害怕嗎?」
他見過的例子裡,只有父母對孩子可以做到,反過來都不行,更何況其他關係。
我又不是醫盲,簡嘉在心裡說,手動了下,摸到的,是陳清焰因為有良好健身習慣而保持的勁腰,一點累贅也沒有,又比少年的單薄多出男人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她一天裡,其實很害怕,但自己怕不怕,拿不準,「但我不想你一個孤孤單單地睡在這裡,」簡嘉忽然握住他的手,「你怕嗎?」
陳清焰沒有回答。
兩人在答案不顯的夜裡,睡去,各懷心事。
一大早,簡嘉出去買菜,做起飯,給他煎酥軟金黃的南瓜餅,煲湯,爆炒羊肚,糖醋鯉魚,一菜一味,都是她中學暑假跟姥姥學的拿手好活。
「好吃嗎?」簡嘉咬著筷子問。
陳清焰薄唇動著:「差強人意吧。」
煙火人間。
把吃慣食堂、外賣的陳清焰,拉回來。但比家裡的,差點。
因為這個事,院裡上下都在不能言明的緊張中,尤其,陳清焰的臉,大家都往副作用反應上帶起的普通皰疹上彼此安慰,兩顆,足以是生與死的距離。
他吃了不少,看她去廚房洗碗,靠在推拉門那兒,一直看。
出了好半天的神,眼睛有,但心裡沒有。
周滌非此刻在做什麼?
還在香港嗎?
自己如果成了攜帶者……陳清焰忽然就陷入巨大恐懼。
兩人在一種溫馨祥和,卻暗流激盪的氛圍里,度過五天,陳清焰臉上的疹子消失了。
頭暈,噁心,腹瀉,統統消失。
這個時候,培訓機構打來電話,明白無誤告訴簡嘉:
她被辭退,並且,要賠償違約金。
手機里,躺著鹿祁連和許遠一前一後發的信息:
簡老師您真的不再來上課了嗎
後面,是難得的表情包。
程程,什麼時候回來?
後面,任何表情都沒有,但標點符號規整。
簡嘉握著手機,花了兩分鐘,分別回復。
等跟簡母通話時,聽到熟悉的聲音,忽然滂沱的是眼淚,忍住:
「媽媽,我大概再過一周能回去,您不要擔心,我在這裡很好。」
聲音甜脆。
南城公寓,周瓊支著耳朵,在共同聽完這通電話時,笑得奸詐:「阿姨,一定是陳醫生不准她回來,甜蜜著呢!」
笑完,不忘空懟簡嘉,「有了男人忘了媽,阿姨,回頭我替您批評她,一點當代大學生的覺悟都沒有。」
所以,工作什麼的,就那樣吧,周瓊開導起簡母。
「你說,陳醫生他對程程,到底是什麼態度呢?」簡母接過白水,吃藥。
周瓊重新坐下來,啃起蘋果:「阿姨您覺得呢?我覺得,還行,」說著,覺得措辭不太得體,趕緊救場,「您別誤會,現在的婚姻,跟您那會兒不一樣,我表姐剛離婚,您知道為什麼嗎?才三個月,她老公打呼嚕!吵得她神經衰弱,得,就這麼離了。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快快樂樂的就夠了。」
簡母聽著周瓊一口一口,個蹦脆地咬蘋果,抬眼,女孩子正叼在嘴裡,手指揩起雜誌,一不留神,口水混著蘋果汁滴下來,「臥槽!」周瓊手忙腳亂去找紙巾。
看得簡母微微著笑,她想程程了。
伸手遞出去一張。
周滌非把手稿趕出來,五天,真正有效的睡眠時間不到四個小時,她一共卸妝十次,臉上,什麼東西都沒有,白玉一樣的臉被搓得發紅。
但她記不起自己一直卸妝。
想要把臉換掉的感覺。
拿起針時,突然發現不認識了。
所以,周滌非把針直接扎進指甲縫,讓疼痛,喚醒認知。
沒有反應。
二十一分鐘後,她無意識地撥通心理諮詢師蘇嫻雅的電話:
「蘇醫生嗎?」
南城有雨。
蘇嫻雅在聽她混亂的獨白長達四十分鐘後,肯定地告訴她:
「滌非,如果可以,請你務必回來,到我這裡來,定期做深度心理治療,我等你,無論什麼時候。」
她們有兩年沒有深度聯繫。
確切說,是蘇嫻雅定期會問候周滌非,而她,只是:謝謝,蘇醫生,我很好。
好像設置的自動回復一樣。
強迫症,是《周易》的八個卦。
蘇嫻雅沒相信過。
這個電話突兀。
這是她求救的信號,周滌非,是讓蘇嫻雅職業生涯里最有挫敗感的病人。
從她十七歲那年開始。
整整十年。
不要死,蘇嫻雅彎腰,翻出她的就診記錄,上面有周滌非填寫的表格,好漂亮的一手柳體。
了不起的女孩子,蘇嫻雅總是這樣嘆氣,因為,在念書的弟弟成績很爛,字也超爛,雞爪子亂扒拉,簡直浪費紙。
蘇小弟進來時就亂嚷嚷:「我不去作文補習班了。」
鼻孔朝天。
下巴那,有幾顆要冒頭的痘痘。
「那裡很貴你知不知道,」蘇嫻雅頭疼要死,「我好不容易托熟人才報上名,你想氣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