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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40:28 作者: 蔡某人
陳景明把人好好端詳,五分鐘,陳清焰也不說話,看著簡嘉,她連指尖都散發著美麗的光澤。又過五分鐘,陳清焰被老爺子趕出來。
他再見到簡嘉,是十二分鐘後。
「留你說什麼了?」陳清焰從昨天忙到今天,眼睛顯得愈發深,鼻端高挺,看上去,像靜止的作品,正承受愛的苦難出自羅丹之手。
簡嘉抿了下嘴唇竟然是憋住笑意的模樣,很可疑,她微低首:「不告訴你。」
陳清焰報復心極強,他也笑笑。
沒再問。
但她看起來,好多了。
等分開,通過信息告訴她:十點半回去,你過來。
又過片刻,補充信息:醫院隔壁公寓。
這兩條信息,簡嘉遲遲沒看到。
法語班下課後,幾個年輕的同齡人跟她談起法國電影,說特呂弗,說戈達爾,說新浪潮,再說這兩位領軍人物最終分崩離析彼此謾罵的小八卦,蘇嫻雅在一邊聽得入迷,簡嘉聲音輕柔,說起話,速度稍緩,每一字都像是經過仔細思考。
有人提路易斯加瑞爾,簡嘉一恍,叼著煙迷離到古怪的一張臉,英俊,危險,奇異得跟某人重合。她輕輕撇下嘴,小動作明顯,被圍著的幾人看到以為是對路易斯不感冒,有點尷尬。
蘇嫻雅還在盯著她看,在這個角度。
如有所思。
從大廳出來,飄雪了。
銀藍色的雪花在熠熠燈火下飛舞,細薄的,落到臉上來悄無聲息。
是初雪。
整個夜幕下,是龐大的靜寂。
簡嘉看到信息,嘴角忍不住又輕輕撇下,自言自語:「你讓我去,我就要去嗎?」
倔倔的。
她直接回醫院。
十點半,陳清焰回到公寓,隔著玻璃窗他端來紅酒,看雪。
二十分鐘後,沒等來人,他撥過去,無人接聽,很快,回來一條信息:對不起,陳醫生,不方便接電話我要看書考證。
陳清焰凝神看許久,問:台灣會下雪嗎?
醫院裡,簡嘉對著這條莫名其妙的信息噗嗤笑了:地理很爛?
台灣是亞熱帶氣候,極少下雪,海拔高的山上有可能。
她給出非常專業的解釋。
陳清焰手撐在玻璃上,秒回:到我這裡來,程程。
手上夾的煙,燃到一半,他掐了,來到陽台吹冷風。
心情像在編織裹屍布。
台灣下不下雪其實不重要,因為,周滌非不在台灣。
安錫小鎮,坐落在阿爾卑斯山的腳下。
和南城,時差是七個小時。
陽光,從天上飛流下來,讓湖水變得比蒼穹更為乾淨清澈。
植絨窗簾被拉上,周滌非赤、裸的身體在潔白如雪的床褥間舒展如天鵝。
室內成夜。
床邊,是失去性、功能的台商。
他伸出手,力道溫柔,從她的頭髮開始,到圓潤的胸脯,再往下,忽然殘忍,她沒有濕,但他的手指大刀闊斧闖了進來,代替他的廢物。
痛得一頭冷汗。
她在淚水中再一次想到陳清焰。
眼前的暗影,像只蟾蜍。
這就是自新婚以來黑夜為她所準備的,路,是她自己選的。
很快,她在這種自虐自毀的過程里濕潤,身子忽如白魚打挺,粼粼閃光,在巨浪里,奏鳴,澎湃,最終大口大口喘氣。
蟾蜍喃喃:「真美,年輕真好。」
他吻她時,口水黏在她年輕的臉龐。
她臉上的淚水,不再純粹,混著兩根手指的後遺症,和口水。
兩人似乎都很滿足。
南城在落雪,這裡,陽光不如夏季強烈,但萬物依然被搗碎其間在運河上沒有具體色彩。
周滌非枕著台商的手臂,哪怕再怎麼清洗,他身上還是有遮掩不去的體味,屬於老年人,衰朽的,一步步靠近死亡的,像甜爛的蘋果。
但周滌非還是生出安全的錯覺了,枕著的身體,沒有活力,僅存的性、欲唯有手指不等量交換,而手指,依然可以給她帶來快感,微弱的,像山洞盡頭的光芒,她在洞的最深處。
守著不可測量的內心。
周滌非起來時,台商打著重酣,像過隧道的火車,她一個人換衣服,化妝,動靜不大,獨自帶著東西出門。
完全像個優雅隨性的法國女人。
入鄉隨俗。
這是蜜月。
上一站,是聖米歇爾山天主教堂,哥德式,遠遠望去,教堂的尖頂似乎真的和天國相接,引導俗世的人,向上飛升,周滌非摸著羅馬式大石柱,在心裡禱告,希望神可以洗滌她的罪孽。
雖然,她認為,上帝也不過是個無情無義的狗貨。
從來沒正眼看過人間。
他也曾道成肉身,然而,沒有感同身受。
偏要說拯救世人,沒有他,就沒有人能到父那裡去。
虛偽得讓人憎恨。
但她依然含著熱淚,在空曠的殿堂里,獲得那麼一瞬的安寧和力量。
在山頂,她看到流沙,十五公里外,是海水,成一道光帶,比天空還要深邃邈遠的藍。
她把畫夾上的作品取下,裝好。這一回,周滌非坐在咖啡館裡,看著窗外這個季節過來滑雪的遊客,他們喧鬧,而她神情清冷,跟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