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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40:28 作者: 蔡某人
如果能當個小老師,似乎也不錯,有寒暑假,多陪些媽媽跟外婆;但她的注會證,也近在眼前,就這麼放棄,是個人都不會甘心……眼前的情況她必須有取捨,媽媽的身體,很不好,簡嘉心緒雜亂,又想起了小學課本上的那頭驢子。
她吐了下舌頭,自言自語:「小驢,小毛驢。」
哎,那個錢,應該提醒陳清焰給周瓊的,好像是一卷,簡嘉很俗氣地後悔起來,有點焦慮。
忽然被車燈照得睜不開眼,有人在倒車,看樣子,是準備走。
她拿手擋了下,片刻後,燈熄了,陳清焰一身黑的過來,一手插兜,一手把玩著車鑰匙,他今天穿的黑襯衫。
同事們鬧著又去唱歌,逮一次休假不好好補覺,反倒更浪,陳清焰要回家睡覺,沈秋秋看出他些許疲倦,和沉下去的情緒,堅持打車走的。
這樣的女孩子也不錯,有眼色,不管是不是裝的,總能給人舒適度卻不假。
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讓他身心俱疲,卻九死不悔。
陳清焰送她上車時,不忘體貼:「到了發個信息。」
他靜靜走到簡嘉面前,插兜的手,沒拿出來,像出診那天居高臨下看著她,簡嘉心跳的急,他比她年長十歲,無論人生什麼樣的閱歷什麼樣的經驗,都呈絕對碾壓式,於她。
簡嘉慌亂地低下頭,去收拾包,她不是蠢小孩,臉上新長出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表情,在面對一個英俊的、成熟的、於人際關係來說又半生不熟的男人時。
他說話了,尋尋常常:「出去過夜嗎?」
第9章
簡嘉心裡淒迷,沒明白。
陳清焰卻沒廢話,笑了笑:「開個價,我想,我付得起。」
他是買方。
他以為她是賣方。
簡嘉明白過來後,眼神中,是微妙得難以言喻的悲哀,然後,這份悲哀,就一直棲息在那裡,不動。
她想抓住些什麼,砸向他,但四周都是空氣。
眼睛裡一下充滿了淚,被風眯的,簡嘉匆忙拎起包,大口吸著風:
「陳醫生,我想你找錯人了。」
她撒開腳丫子,逃離了現場。
那本法語教材,卻落下。
陳清焰也是重新發動車子時看到的,風裡,吹得嘩啦啦作響,一頁又一頁翻過。
扉頁姓名寫了三個字,簡程程。
陳清焰盯著字跡看半天,隨手朝後翻:
Mon me éternelle,
Observe ton vu
Malgré la nuit seule
Et le jour en feu
再下面,是如刀刻的翻譯:
我永恆的靈魂
關注著你的心
縱然黑夜孤寂
白晝如焚
陳清焰看完,整個人,平衡感驟然歪斜。
他熟悉法國詩人蘭波的這首詩,當下,詩歌這種東西,要以文字形式出現還能略減尷尬,說出來,太矯情,陳清焰對文科的東西一直興致寥寥,但周滌非迷戀,她是文科生,一個美麗神秘又極有才華的女孩子。
這首詩,是周滌非念高三時在一次通信中謄抄給他的。
她是「我」,他是「你」,這讓陳清焰很感動。
她的信里,永遠充斥著各種隱晦苦澀的比喻,長篇累牘,陳清焰總是讀得很溺水,溺水的感覺,他在左心房漩渦里扣字眼,面對陌生化修辭,竟樂此不疲,不願走出她給他築造的語言迷宮。
這是兩人極老土又極有趣的溝通方式。
但奇怪的是,突然中斷,從她高二到高三,兩年,她讀大學後兩人變成通電話,不再書信往來,也從不發信息。陳清焰問過原因,沒什麼,她只是「不想了」。
她是這場感情的主導者,全程掌控,雖然,她比他年紀小。
那些信,則放在了他書房最深處。
尤其周滌非消失的這兩年,夜深時,他一遍又一遍讀著,想從裡面找到些端倪,周滌非比他小四歲,但她早熟到令人咋舌的程度,他依舊沒辦法從迷宮中剝離出什麼太有價值的信息。
陳清焰把書放好,視野重新正過。
接下來,工作排得太滿,接完可謂外科風險最大、難度也最高之一的脊柱腫瘤手術後,陳清焰已經連續站了二十多個小時,在更衣室,他貼靠著牆,黑眸沉沉,整個身體極度疲累。
長廊里是翹首等待的家屬。
簡嘉穿過人群,把周瓊送來的飯菜放在共用的桌子上,老人見她來,忙將飯盒又燙一遍:「程程,儘量在食堂買吧,外面的不乾淨。」
一次性筷子刺啦下扯開,簡嘉得風作笑:「不是,姥姥,今天咱們有口福了,瓊瓊親自做的油燜大蝦,還有糖醋排骨跟肉丸子湯。」
周瓊蓬頭垢面從被窩裡爬出來,做飯時心情很不爽,一會罵抽油煙機廢物,一會罵老抽上色不行,忙活半天,卻一股腦都裝給簡嘉了。
老人撫摸了下簡嘉肩頭,滿是愛憐:「乖乖多吃點兒。」
祖孫兩人吃到一半,催費單來了。
簡嘉把薄薄的一張紙折起來,迅速塞進口袋,她沖外婆笑一下:「姥姥,你也吃呀!」
老人看在眼裡,心照不宣,祖孫兩人先好好把熱乎乎的飯菜下肚。人無論到什麼時候,總要先吃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