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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28:37 作者: 臧白
秦泰招待姜黎和阿香,像招待尋常老友一樣。但一直到吃完飯,他也沒問姜黎和阿香為什麼會來西北。吃罷了飯後,他又有事,拎上在印霞河釣上來的那兩條小魚出了門,讓自己的妻子招待姜黎和阿香。
姜黎和阿香以客人的身份呆著,不多問什麼。秦泰的妻子把家裡年上沒吃完的一些零嘴兒都拿出來,讓她們吃著玩。三個人便圍著桌子閒說話,不時再瞧瞧孩子。秦泰妻子跟她們沒什麼可說的,話里話外都離不開秦泰,說他小時候,原就是孤兒,在街面上討生活,說他各種事情,都是姜黎所不知道的。聽這些話從面前女人嘴裡說出來,不過在證明一件事情,秦泰的過去,秦泰的一切,其實從來都和姜黎沒有產生過真正的關係。
三個人在一起話說得久,卻還不見秦泰回來。她們要走,也得跟秦泰招呼一聲再走。阿香看姜黎不是很想繼續再呆下去,大約沒有找到沈翼,見到秦泰的暫時喜悅也不能真正讓內心踏實,因便問秦泰的妻子,「他做什麼去?」
他妻子笑笑道:「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去見債主。」
「債主?」阿香不解,姜黎當然也聽不懂。
秦泰妻子回阿香的話,「是啊,這人可怪了。三年多以前從死人堆里救回來的,照理說官人是他的恩人才是,結果他卻成了債主,日日讓我家官人過去伺候他。因傷重斷了條胳膊,就一直不死不活的樣子,不大像個活人。天天在家劈柴,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劈柴。官人說什麼,他覺得自己廢了,是個廢人,只能劈柴,所以就一刻也不消停。後來啊,誰家有柴火要劈的,都找他。最怪的是,他吃魚只吃印霞河的魚,冬日裡也要叫官人去釣。哪裡能釣得到,都是些小魚苗兒。」
姜黎和阿香聽著這話,忽而眸子都亮了起來。然後互看了彼此一眼,異口同聲問:「這人叫什麼名字?」
「那不知道。」秦泰的妻子搖頭,「官人一直叫他大哥,沒說叫什麼名字。」
但凡是能聯繫上的事情,姜黎自然都不想糊弄過去。她一直覺得沈翼沒死,不管怎麼樣,都要把自己能做的該做的做完。不管死沒死,這一趟來西北,都要把事情定下來。倘或沒死,找到他要問問他,這麼幾年為什麼一直不回去。如果人確實沒了,她還自己帶阿香福哥兒回去,獨自把福哥兒撫養長大。
姜黎覺得這人很有可能就是沈翼,就像她上午在印霞河看到秦泰背影時也覺得他是沈翼的心情,是一樣的。一直思念一個人,便會覺得任何人都可能是他。覺得他還在,在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地方,所以她問秦泰的妻子:「那人家在哪裡?」
秦泰的妻子也是知道的,自然道:「在最後那排莊子,西北角上的破宅子裡。」
姜黎聽了話便有些迫不及待,看向阿香說:「我想去看看。」
阿香明白她的心情,別說姜黎,就連她聽說了死人堆里救回來的債主,只吃印霞河的魚,都覺得是沈翼。這會兒自然應姜黎的話,要陪她過去看看。秦泰妻子不知道她們為什麼如此,見她們想去,自己又沒什麼事,便主動要帶她們去。這就關門落鎖抱上孩子,穿巷口往後頭去了。
卻說秦泰拎上那兩條活魚,去了最後排的莊子,踢開只及膝蓋高的破籬笆門,進屋就開始淘米燒飯做菜。這破宅子裡住著的男人,確實是三年多前他從死人堆里救回來的沈翼。那時京城派兵過來支援,他聽說了是沈翼的軍隊,就一直在暗中關注著。也因為他的關注,沈翼撿了一條命。沈翼被他救回來養傷養了很久,命是保住了,但被大刀砍掉的胳膊卻再接不回去。
沈翼戰後傷重,在秦泰家養了足有一年,才徹底恢復。那時秦泰以為他傷好了就要回京城,還想了各種法子湊錢給他湊了盤纏,結果他卻不想回去。而後只好又把各處借來的銀錢都還回去,找這地方給沈翼搭了個破宅子,讓他住下。
秦泰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直覺覺得是與姜黎有關,所以他也不問。直到今天看到姜黎身邊的孩子,自然也就確定了,在沒有他之後,沈翼和姜黎之間是發生了故事的。至於發生了什麼,他沒立場問,也不想再摻合。所以,他沒有跟姜黎說沈翼的事情。
他把米淘好後放去鍋里,在鍋下點起柴火,便去殺那兩條魚。魚很小,燒出來也吃不了幾口,可沈翼要吃啊。秦泰這便殺著魚,不時轉頭看向正在院子裡劈柴的沈翼,開始嘆氣抱怨:「大哥,祖宗,你真打算折磨我一輩子麼?」
沈翼專心地劈柴不看他,淡淡地回他的話,「你欠我的。」
欠他什麼,就是不顧兄弟情誼,不顧沈翼對他有過的提拔與恩情,在知道他心裡放不下姜黎的時候,還特麼趁虛而入,刺了他一刀還要帶他的女人走!可恥!
「我當時糊塗,不是懺悔過了麼。你現在這叫什麼,蹬鼻子上臉。」秦泰這會兒不高興,跟他說話早不客氣了,「你就是自己心裡不痛快,也給我找不痛快。好,你斷了胳膊,我給你梳頭幫你洗漱沒什麼。我媳婦兒做的飯,你怎麼就不能吃?非要我給你親自做,還非要吃印霞河的魚,故意的你!我真是,後悔救你!」
沈翼躺手裡的動作不停,扶住圓木頭,一斧子下去,還是淡淡道:「後悔晚了,我也沒想活著。」
秦泰一面生氣一面還是殺魚,把魚殺好了放在陶盆里,抬起頭看向他,「京城有你的爹娘老婆孩子,你為什麼不回去?不過就少了一條胳膊,又不是少了那玩意兒,怕什麼?」
沈翼聽他說這話,忽睜停住了劈柴的動作。手裡拿著斧子,懸空在柴火邊緣。秦泰很少跟他提起京城,倒是提過他父母,但從來沒有老婆孩子這話。然後他便抬頭看向秦泰,問了句:「什麼老婆孩子?」
秦泰也看著他,「已經來了,今兒巧,在印霞河邊上被我碰上了。你坐這裡等著,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到。」他知道,自己不說,妻子也是會閒話透露的。說出情況來,姜黎和阿香自然猜得到。
沈翼聽他說這話便蹙起了眉,第一次在不是吃飯睡覺梳洗方便的時間撂下斧子。他低下眉來,眸子微動,這才有些活人的樣子,低聲問秦泰,「誰來了?」
秦泰去看鍋里燒的飯,正到了小火慢煨的時候,便滅了些灶底的火。他原來也不怎麼會做飯,被沈翼逼的這兩年,蒸飯燒魚的本事比他媳婦還好。這兩年裡,沈翼就是個活祖宗,起先連上茅房都要他跟著,因為一隻手不方便。後來習慣下來,私事上只還讓他束髮。但他吃的飯,一直都是秦泰過來做的。
秦泰沒理會他的問話,只把米飯蒸好,又去燒魚。那兩條小魚,燒得也快,一會兒就起了鍋。而後自然叫他過去吃飯,自己只在桌邊看著。
這時候的沈翼,眼睛終於不再像往常一樣灰暗死木,自然是秦泰的話刺激到了他。秦泰能看得出來,這便開始問他:「之前問了你你也不說,現在我再問你,你不回京城,在這裡作踐自己,是不是因為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