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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28:37 作者: 臧白
「二爺不用擔心,阿離姐姐安全的。」如意接下他手裡的木桶,幫她兌水給他梳洗,但不耽擱時間,繼續說:「阿離姐姐讓我回來,是有話要我帶給二爺。她說如果壽王要拉攏您,請您務必要答應壽王的要求,不必心裡有愧。她說姜家已經沒了,就算讓世人知道了真相,也毫無意義。」
沈翼自個兒拿青岩洗了牙口,這會兒去到魚洗邊,看著裡頭微微晃蕩的清水,照得他五官很是清晰。他便看著水中的自己,低聲問了句:「她猜到了?」
「嗯。」如意點頭,「所有的事奴才也都知道了,也想勸二爺一勸,這事實在冒險,不如投了壽王。我相信,阿離姐姐是真心的。」
「如果我投了壽王,那我還有什麼臉面再見她?」沈翼說罷抄起水來洗臉。
如意微微低著頭,小聲回他的話,「那就不要再見了。」說罷了稍稍抬眼看沈翼的臉色,而後又接一句更小聲的,「阿離姐姐說的。」
沈翼聽著這話,心裡只覺有刀刺了一下。他雙手扶扣在魚洗邊緣,看著水中面目不明的自己,臉上的水珠子凝結在眉毛尾梢上。他默默吸了兩口氣,拽下架子上的干巾子,正準備擦臉,帳門突然被人打開。這便回過頭去看,是沈夫人。
沈夫人這會兒滿面冷沉的表情,手裡挎著食籃,直接往案邊去。到了那邊坐下身子來,把裡頭的碗碟杯盤一個個拿出來。她不說話,也好像沒瞧見如意在一般。而如意看著她的樣子,卻嚇出了一身冷汗,只覺後背全濕了,便也忘了行禮問安。
沈翼眉心微蹙一下,擦了臉把巾子掛回架子上,叫如意出去,自個兒坐去案邊。沈夫人還是默聲,但情緒十分明顯,就掛在臉上。沈翼知道,她肯定是在外頭聽到了他和如意的對話。要不依她的性子,必定進了帳就笑眯眯翼兒長翼兒短。
她這會兒不說話,沈翼也就不主動開口提那些。他拿起筷子,只是吃飯,而後當什麼也沒瞧明白那樣,說:「今天這個菜燒得不錯,口味好。」
沈夫人抽出腋下的帕子來擦手,一面擦一面道:「娘親自燒的,口味自然不一樣。」
「原來是母親的手藝,怪道呢。」沈翼笑著道,說的很是家常,沈夫人卻沒有半個笑臉回應。
她把擦完手的帕子一點點塞進袖袋裡,塞完了,擱下手來,看著沈翼,看了許久,才開口說:「娘都聽到了。」
沈翼拿著筷子的手便頓了頓,而後夾起菜來往碗裡放,還是笑著說:「娘聽到什麼了?」
沈夫人笑不出來,她今兒一早起來吃了飯就在軍營里走了走,找到了營妓們的帳篷。原是找如意去的,卻沒在軍營里找到如意。但坐下和那些女人說了說話,問了問如意的下落,也就問出了一些。女人們說,如意跟著阿離和阿香前一晚上離開軍營走了。沈夫人又問阿離和阿香是什麼人,她們只說也是營妓,沒什麼了不得的。餘下細緻的沒問出來,但憑沈夫人的直覺,只覺得這事有蹊蹺。
沈夫人深深記著那個曾經禍害過她二兒子的女人的樣子,記得她叫姜黎。這件事情在她心裡留下的印跡之深,深是聽到一個「離」字就下意識想起了那個女人。聯想起來的當時,沈夫人還只是覺得自己多思,覺得沈翼不會傻到還與那個女人有糾纏。況且,那個女人應該也在當年的動亂里遭難了。
可萬萬沒想到,最不可能的事,就這麼直剌剌地擺在了她面前。所以沈翼一直各種藉口不娶妻,是為了那個女人,如意到軍營那麼久肚子沒有動靜,也是因為那個女人。現在,甚至她們全家有家不能回,過這樣提心弔膽的日子,害怕有一天要被滅門,還是因為那個女人。
她這會兒坐在案邊,看著沈翼,眼眶開始慢慢變紅。本來心裡的情緒在帳外聽到姜家真相之話的時候已經炸開了,但後來她又自己壓下了,聽著如意和沈翼把話說完,才進了帳篷來。沈翼這會兒跟她裝傻問她聽到了什麼,讓她心裡發寒,寒氣直躥到手指尖兒上。
沈夫人不說話,只是盯著沈翼。沈翼也便慢慢再笑不出來,他不停吃飯的動作,默聲把飯菜吃了乾淨,然後慢慢放下筷子在案面上,輕輕叫了聲:「娘……」
沈夫人卻還是盯著他,眼淚從眼角滾出來。她穩著身子不動,半晌開口道:「你要還知道我是你娘,還認我這個娘,你就去投了壽王。」
沈翼伸手開始收拾案上的碗筷,一個個往籃子裡收。沈夫人看著他的動作,終是忍不住了,忽抱起案上一個盤子,往地上狠狠摔出去,摔得粉碎。她嘴唇也顫抖起來,看向沈翼問:「為什麼?沈翼你告訴我,你這是為什麼?為了那個女人?」
沈翼收盤子的手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收回去。他甚至不敢看沈夫人的眼睛,喉嚨發乾,也說不出什麼話。他在蒲團上坐著,聽沈夫人聲淚俱下,字字重音,「我們全家的性命,都比不上那個女人?!當年的事你忘了,你現在又鬼迷心竅了?!你要是想我們死,又何苦把我們接過來?橫豎都是死,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麼分別?!」
「我不會讓你們出事。」沈翼攥起拳頭,擱去腿上。
沈夫人吸著鼻子冷笑,「你以為你是誰?我們沈家,祖上至今就沒出過什麼大人物,你以為雞窩裡真能飛出鳳凰來?你為了一個女人,把我們全家都架在火上烤,你良心何在?!我養育你成人,得到的就是這種回報?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那個人還是姜黎!你把那個女人捧在心尖上,至我們於何地?!」
盤子碎裂的聲音還是把沈老爺和沈煦都引了來,兩人也無心去管在帳外站著的如意。她這會兒被裡頭的動靜嚇縮著腦袋,把頭埋得低低的,渾身都在發抖。兩人徑直進了帳篷,看到地上一片狼籍,自然問一句:「怎麼了?」
沈夫人看沈老爺和沈煦來了,抬起手來又袖子擦擦眼淚,沒有話再想說,只啞聲道:「你們自己問他,他為什麼要做現在這種傻事?是為了那個叫姜黎的女人!我現在回去讓丫頭們收拾東西,收拾好了咱就回去,這軍營咱不呆。要不是我們要來,人也不需要避出去,倒顯得我們欺負了人家孤女一個。」
沈老爺和沈煦都聽得稀里糊塗,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沈夫人已經出帳篷去了。走到外頭看到如意,只瞧她一眼,徑直便往自己帳篷那處去。如意這會兒事情鬧大了,心裡害怕,但還是跟在沈夫人後頭,跟她去到帳篷里,跪下就是求饒,說:「太太,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瞞著太太。」
沈夫人心灰意冷,不想跟她說話,只道:「以後你不是我的人,我只當沒收過你這個丫頭。天下之大,你隨意往哪處去,我們沈家,用不起你這樣的丫頭。」
如意早也意識到自己是沒辦法在沈家呆了,其實在她知道姜黎的真實身份後,就知道自己算是徹徹底底背叛了買她回家的沈夫人。只要事情敗露,她不可能再留在沈家,做不成沈翼的侍妾,也做不成他的丫頭。她向沈夫人認錯求饒,其實也就是想讓自己心裡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