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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28:37 作者: 臧白
    姜黎接住穗子,攥進手心裡,站在旁邊不出聲。沈翼看她一眼,她剛好也看向沈翼,目光只碰了一下,她便又收了回來,抿住下唇安分站著。

    沈翼臉色蒼白,嘴唇這會兒都沒有血色,像蒙了一層白霜。大夫給他把了脈,又去拉開他身上的衣衫,給他看傷口,說:「醒了就沒大礙了,還得養些日子,不可大意。」說罷了回頭又看姜黎,道:「你待會兒兌些溫水來,給將軍擦擦身子,把這衣裳換下來。一定切記,莫要碰到傷口。藥也該換了,我待會兒叫人送來,你順便給換上。」

    姜黎站著點頭,「是。」

    應完把劍穗揣進自己袖袋裡,拿上帳里臉盆架上的銅魚洗出去,到伙房弄些熱水,又往裡頭摻冷水。兌得差不多了,端起魚洗正要走,阿香剛好迎面進來。瞧見她少不得要絮叨,問:「沈將軍怎麼樣了?」

    姜黎這會兒急著端水回去,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才剛醒了,大夫也瞧過了,還得養著。」

    阿香聽她說醒了,便異常興奮,也不管自己來伙房幹嘛的了,只跟著姜黎,「醒了?那他有沒有說什麼?」

    姜黎不管她跟著,仍是往前走,「沒有。」

    阿香還要再問,張張嘴發現沒什麼能問的,也就不跟著姜黎了,自轉身回去忙自己的。

    姜黎端著魚洗回去帳篷的時候,要換的新藥也已經送來放在了案上。她端著魚洗過去榻邊,放到小杌上,又去找了身乾淨的衣裳,並拿了巾子放去水裡。

    沈翼這會兒還是靠床頭坐著的姿勢,姜黎也不說話,上去給他把衣服脫下來。而後把浸水的巾子擰乾,從脖子開始擦起。除了布條纏過的地方,剩下的都仔仔細細地擦乾淨。好在這會兒天氣已經熱了起來,這樣擦洗也不會覺得冷。

    姜黎脫他褲子的時候耳根有些紅,卻也不妨礙手上的動作。直到把他渾身都擦了遍,又拿了藥來把傷口上的藥都給換掉,這才幫他穿衣服。衣服穿好了,再小心扶他躺下。沈翼卻並不想躺下,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氣無力地搖頭,而後把右手伸出來,豎出小指伸到她面前。

    姜黎不知她何意,看著他目光落在自己袖子上,便意會了過來。她把那根劍穗從袖袋裡掏出來,又小心地扣去他小指上。

    劍穗扣好,沈翼把手擱下,合上眼睛,聲口極虛地說一句:「給我說故事吧。」

    姜黎忙又去拿床上擱著的話本子,打開一本來手裡拿著,去他旁邊坐下來。沈翼身子軟,往旁側一歪,就靠到了姜黎的肩上。他便這樣歪著頭,合著眼,聽姜黎在自己耳邊徐徐開口----

    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得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相思迴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一聲「去也」,鬆了金釧。遙望見十里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

    第38章 親吻

    姜黎緩著聲音讀了一氣, 脖側拱著沈翼毛茸茸的頭, 長發壓過她的肩, 搭幾縷在她手腕上。她越讀聲音越小,而後微微轉頭看向沈翼, 能看到他的額頭和微合的眉眼。這個角度大約看什麼人都好看,可以清晰地看到顫動的睫毛,和胸口微微□□的皮膚。

    姜黎小聲:「累麼?累了扶你躺下。」

    沈翼搖了一下頭,「餓。」

    這話剛說完,便有人在帳外出聲, 說是給送了飯來。食籃里裝著的,只有一碗清粥。養傷養病的,總不好去吃那些油膩的東西, 也就這個裹裹腹罷了。姜黎扶正他的身子, 起身去端過白瓷碗,湯匙在粥里攪著散熱, 又湊過嘴去吹一吹。

    端到榻邊,自坐去榻沿兒上, 舀起一勺來在嘴邊吹溫了, 送去沈翼嘴邊。沈翼沒什麼力氣, 唇色蒼白,眼皮微耷。他一面機械地張嘴接姜黎送過來的粥, 一面目光一直放在她臉上, 移也不移一下。

    姜黎也不管他就這麼盯著自己看, 心裡想著, 大約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照顧他,所以還有點不太相信吧。她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總歸是不希望他死的,希望他康康健健地再下地舞劍去。是以,對他的照顧也是發自內心的,雖有私心,但沒有摻假。

    她把粥一勺一勺吹溫了給他餵下去,餵完了問:「飽了麼?」

    沈翼點點頭,姜黎便把空碗放到旁邊的小杌上,上去扶他躺下,「躺下多歇會兒,好得快些。我把碗拿去洗了,待會兒回來給你捏捏腿腳。」

    扶他躺好了,再給他拉了一下薄被角,姜黎便轉身拿上食籃裝了碗出了帳篷。吃完飯吃完藥,碗筷湯匙都是要送回去的,及時洗了下回再使。她去到伙房擱下來,自把籃子裡的碗勺拿出來洗乾淨。洗了碗勺,沒有干巾子擦手,便奮力地甩水珠。

    這樣甩著手出伙房,邁著步子往沈翼帳篷那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抬手按按的自己額頭。服侍他這幾日,其實她都沒怎麼踏實睡過覺。整日整夜榻邊的小杌上坐著,守著沈翼,怕他哪個時刻醒了,卻找不著人。每每犯困到熬不住的時候,她便伏在床沿兒上睡會兒。

    姜黎拿下自己的手來,眼前發黑,步子也有些生虛,便也沒再強打精神往沈翼帳篷里去,而是折了步子回去,往自己的帳篷里去了。心裡想著沈翼剛吃完東西,藥也要好陣子才能喂,這時間是夠她睡一氣的。因回到帳里什麼也不再想,撲到床上拉過被子,就合眼睡了過去。

    這會兒帳里沒有人,女人們都往河邊洗衣服去了。這幾日她們都在洗衣服,髒衣服洗不盡,太多。一件件洗過了,晾在杆子上,密密挨挨的一片,太陽一照,布褸間閃出刺目的光芒。

    一直洗到夕陽下山,餘光在河水裡印下大片紅霞,蘇煙絡潑掉浣洗盆里的最後一點水,抬袖擦了一下額頭,這事兒才算結束。女人們便又結做一群,去伙房吃飯。這又成了最和諧的模樣,互相之間不計較,多幫襯。

    吃完飯回到帳篷準備梳洗,都是每日裡章程。這陣子將士剛經歷過戰爭,都在養傷養病養精氣神兒,沒有還找人做那事的。女人們晚上便也得些清閒,幫著送送藥,伺候了士兵們吃藥換藥,也就沒什麼事了。

    阿香和一眾人回到帳里的時候,看到姜黎還在床上睡著,露了半截腦袋在外頭,也沒人過去擾她。便是連說話也小聲起來,能不說就不說了。她們也都知道這幾日姜黎看著沈將軍,應該是沒日沒夜熬的,那差事不輕鬆,這會兒自然也體諒她。

    姜黎難得睡個沉到腦子發昏的覺,不知睡了多久,最後在一聲聲梆子聲里轉醒過來。她按著額頭從床上坐起來,只見帳里的女人們都在,有的圍在一處小聲說話,有的在燈下做針線。還有的,如蘇煙絡,抱著她的長耳灰毛兔在逗。

    阿香見她醒了,往她床邊來,「睡足了?」

    姜黎只覺睡得頭疼,緩了一陣子,抬頭看向阿香,「什麼時辰了?」

    「亥時剛過,剛才那是三更天的梆子。」阿香在她床邊坐下來,「什麼時候回來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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