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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28:37 作者: 臧白
「帳里的姐妹都是簡單人,否則不能這麼相安無事。」阿香把兔子又往懷裡抱抱,「但凡出了哪個尖頭的,都得生亂。你說起你剛來那會,我可記著,你那時的脾性可不好,一句話都不跟咱們說,遭了難了還覺得人欠著你八百萬似的,她們都不喜歡你。我那會兒可哄幹了話了,見你那晚帳外哭出來,才得了結果。這會兒瞧著,我算沒白費口舌。你也瞧得出來,姐妹們現在跟我一樣,都喜歡你。」
姜黎聽著這話,深抿一口氣。時間過得快,許多事情說起來都已經成了過去。在軍營里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平淡,也摻雜心酸。但好像因為人心齊,也沒有太多艱難的感覺。你一句玩笑我一句打鬧,積鬱的情緒慢慢就散了。姜黎學阿香生活態度,再難,也都是笑著的。
還有秦泰那件事,阿香說得也對,她已經開始記不真切秦泰的臉形模樣。只是風雪裡遙遙而立的場景,還有暗夜中抱著他的感覺,還時常會在她腦海里重現。她也細細捋過,自己和秦泰之間發生過什麼刻骨銘心的事情。除了那一夜凍僵在山裡,其他的並沒有什麼。
而後,姜黎便會有難過,難過於她和秦泰之間根本沒有多少可以去靜靜回憶的故事。她不知道他的家鄉在哪裡,因為什麼入的伍,讀過什麼書,上過幾年學,小時候是爬過樹還是玩過泥巴,她什麼都不知道。最後腦子裡和心裡剩下的,也就是「秦泰」兩個字。可是,當初那種帶著交付和心酸的心動是真的。不管是不是說不清根源,它都真實地在他們之間存在過。
姜黎腦海里想過這些事情,回神的時候已經和阿香到了帳前。帳門下沿兩角被勾掛了起來,陽光在門內打出一塊光影,白得有些晃眼。
姜黎眯了眯眼,和阿香抬腳進去,便見的帳里果然有三個陌生的女子。然她和阿香,也都在剛進帳門的一刻愣住了。一打眼看見的,就是帳里一片凌亂,衣衫鞋襪在櫃邊散落,被褥也沒有了整齊的模樣。
姜黎和阿香比別的女人走得早走得快,帳里這會兒也就那三個才來的。再細看過去,凌亂的臥榻間,一個躲在角落裡埋頭縮著身子,一個半截身子靠著枕頭歪在床上,正嗑瓜子兒,還有一個,在嗑瓜子兒的旁邊,與她說閒話。
阿香一時沒反應過來,姜黎也愣得時間久了些。後頭的女人不一會兒便跟了上來,自然也就看到了帳里的景象。有那咋呼,啊的一聲叫出來,衝進帳里到那嗑瓜子兒的女子面前,瞪大了眼睛道:「你弄啥?你穿的誰的衣服?」
那嗑瓜子的女子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坐直起身子,慢條斯理地捋一下頭髮,「不知道,瞧著還能看,就穿了。」
原她們是剛來的,哪有什麼衣服穿。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好些日子的,到了這裡都沒了樣子。姜黎想到自己那時,還是阿香給了她兩件舊衣裳。後來就是給那些將士們做鞋做衣裳,省些料子下來自己用。當然,也有把那些爺們伺候舒服了,得些布匹料子的。
被這女子翻了衣服穿的,那叫北雁兒,脾氣不甚柔軟的北方人。她又看這女子作性大,氣不打一處來,便上手去強硬地扒了她身上的衣服。好容易扒下來,抱在自己懷裡,氣哼哼地喘氣,又罵一句:「什麼玩意兒?!」
帳里的女人因彼此遭遇都可憐,所以一向互相幫襯互相扶持。像今兒這樣的,還是頭一回。阿香也有些懵,女人家的衣裳首飾最是強要不得的,況還是在這樣缺衣少糧的地方。假使互相打了招呼,我借你穿幾日你把我用兩日,都是尋常事。可你不問自拿,那必然就要激怒人。大伙兒都是被壓著過日子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就相安無事,倘或誰先尖頭惹事,那別人也都不是吃乾飯的。
在北雁兒搶下自己的衣服後,其他女人這會兒也不閒著,都去把自己被翻亂的衣裳收拾起來。阿香放下手裡的兔子,拉了姜黎去到自己的床邊,把床鋪衣衫都給收拾起來,不時又要衝她使眼色。姜黎便回頭去瞧,那女子就著褻衣,坐在北燕兒的床沿兒上不動,不是好惹的樣子。
阿香把床鋪理好,小聲說了句:「來了個刺頭。」
姜黎在她旁邊坐下來,挨著她,也小聲:「那瓜子兒是你的吧?」
「不值錢的東西,吃了就吃了吧,也就剩那麼點。」阿香說罷清清嗓子,與姜黎做個看戲的,看那女人在北雁兒床上要做什麼。
可那女人沒說話,只微微頷首,也沒有委屈受氣的樣子。偏北雁兒卻還在氣頭上,看她這樣更不暢意,跟她說:「你走開,成麼?」說罷了又嘀咕,「什麼德行,進屋就翻人衣服,教養叫狗吃了!」
那女人聽了這話,抬頭看向北雁兒,卻又不回話。忽扭了腰肢兒起來,用軟綿的聲音說了句:「你不讓我坐,我也瞧不上你這裡。什麼人呢,說出來笑死人,還談教養。你們哪個不是,有娘養,沒娘管的?」
說罷了話就往姜黎這邊走過來了,到了她面前,搭起兩隻胳膊在身前,看著她問:「我想睡你這裡,你讓讓成麼?」
姜黎本來和阿香是個看戲的,卻沒想到這會兒找上她了。然找上她也不意外,她的被褥比別人的新上許多,那是她剛來不久,沈翼因為她的傷叫人給送的。冬日的厚被子改了薄,這會兒蓋是正好的。
姜黎不知這人什麼來路脾性,一來就弄得帳里雞飛狗跳。但既然被囚車押到了這裡,那還能是什麼有身份的人麼?因她便睜大了眼睛仰起頭看她,端的一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的樣子,又好像在說:「你逗我呢?」
那女人偏還耐著性子,又說一遍,「你能讓讓麼?」
姜黎便端著那表情,搖了搖頭。阿香在旁邊又嘆氣,看向這女人,說:「我這妹妹是個瘋子,你莫要惹她。惹惱了,瘋起來誰都咬。你剛來的,問那些軍爺們要些存下的被褥去,咱們搭上床鋪擠擠,就成了。平白惹這些事,做什麼?」
那女人聽完阿香的話,忽冷笑一聲,「你們現在大可以不讓著我,等明兒就讓你們知道,這裡誰說了算。」
「誰說了算呢?」阿香搖起頭來嘀咕,把目光遞向姜黎。
姜黎拂了臉上的神色,看向阿香,正經起來,「咱們這裡啊,誰說了都不算,橫豎都是賤命。那些軍爺不管咱們的事兒,哪怕是死幾個人呢,也沒人追問。」
其他女人看帳里三個和這女人對立了起來,也便都不壓著了,七嘴八舌呱噪起來,到這女人面前數落她----
「這都遭了難了,還拿橫呢?」
「今兒的事不追究了,再有下回,讓你光腚出去走一圈,你信麼?」
「咱們這麼多人,還能叫你一個新來的欺負了?」
「你當別人都傻子,沒瞧見自己連傻子都不如。」
這女人被罵出了情緒,拿捏人的氣勢也沒有了,躲開帳里的女人們,往一邊躲著去。那嘴裡還嘀咕,只說:「沒眼色的東西!往後有你們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