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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28:37 作者: 臧白
    「誒。」阿香應了聲,自去弄了些清淡的,放去鍋里生火煮起來。

    弄好了,拿個食籃裝起來,出伙房。沒走幾步,身後又追上那周長喜來。袖子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面包著蝴蝶樣的點心,往阿香的食籃里塞,「我前幾天去買菜,順手買了些酥啊糕啊的,也就剩這一塊。你拿回去,給阿離姑娘吃吧。」

    阿香嘆口氣,也不推辭,「你是個好人,這營里上下,可都當笑話看呢。」

    「別這麼喪氣。」周長喜把手縮進袖子裡,「回去吧,好好開解開解她,別叫她犯傻。」

    「誒。」阿香應下,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挎著那食籃子回去了自己帳里。

    她原說了讓姜黎莫要亂動,可進了帳還是發現人不見了。心頭一陣著急,只得把食籃子放下來,往各處找她去。營里找了遍,也沒瞧見人。後來找人打聽著問了,才知道往訓練場那邊去了。阿香便又避著那些將士,悄悄往訓練場那邊去。被人看見了,少不得要受幾句訓斥。

    然到了訓練場也沒找著人,她站著四望,又往東去了去,才瞧見姜黎站在那空地上。身形單薄,遙遙地看著東邊兒的荒野。之前秦泰出去辦事的時候,她每晚都會來這裡等一陣子。阿香意會過來,便嘆了口氣往她身邊去。

    到了她面前,伸手上去捏住她的手,勸她:「回去吧,我給你弄好了飯,回去吃點。」

    姜黎目光空洞,搖搖頭,「我要在這裡等他回來,他說他會回來,帶我離開這裡的。」

    阿香拽不動她,也不能把她打暈了扛回去,是以就陪她等起來。到了傍晚,周圍寒氣漸重,她又回去拿了幾件衣服,過來給她披上。

    現在軍營里人人都知道事情的原委,阿香心裡更是跟明鏡兒似的,所以她不敢去沈翼那邊勞煩沈翼。如果說,以前她還覺得沈翼是喜歡姜黎的話,現在就什麼也不敢說了。在一個男人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有幾個能大度到不計前嫌的?況且,他還是個將軍,軍營裡頭一個要身份臉面的人。

    阿香在姜黎身邊嘆氣,姜黎聽在耳朵里,便開口說:「你回去吧,別陪著我折騰。」

    阿香又嘆口氣,耐心也沒之前那麼足了,說:「你也知道是折騰,就該跟我回去。咱們都不是那命好的人,能活著已經是上天眷顧了,其他的,不敢奢望,你怎麼不懂呢?這會兒,這個軍營里可還有人心疼你?沒有了!你不心疼自己,折騰死了,也就一條賤命!」

    姜黎被她這話激得也來了脾氣,便吸吸鼻子,話語清晰道:「我就是願意死這兒,不必你操心!秦泰死了,你讓我怎麼好好兒回去吃飯睡覺?!啊?」

    阿香抿氣,突然厲聲反問她:「你身邊就死過秦泰一個人嗎?!」

    姜黎被她問得愣住,她卻不住嘴,繼續說:「你父母兄弟,哪個還活著?!他們若不是死了,你能落到今天這地步?翠娥也死了,你知不知道?告訴你知道,你能為翠娥也折騰幾天嗎?!趕明兒我死了,你還能不能折騰?!」

    姜黎皺起眉來,鼻子凍得通紅,眼裡汪滿了眼淚,好半晌鼻音極重地問:「翠娥怎麼了?」

    阿香壓壓脾氣,聲音轉小,「不知道發的什麼臆症,非要出去伺候人。本來人就厭她年紀大,不愛搭理她。她偏還不拿捏自己的脾氣,在人帳里撒潑,把人得罪了。當晚就被捆了,赤條條在外頭綁了一夜,凍死了。」

    姜黎聽完阿香的話,張嘴吸氣,眼裡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憋住哭聲,半晌擠出句話來,「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

    阿香看她這樣又難受,抽出袖子裡的帕子給她擦眼淚,「你莫哭了,清冷的天。她自己愛作,又關你什麼事。」

    如果不是她跟她說秦泰答應了帶她回京城,她也就不會有那份過於強烈的期盼。她一定是看秦泰死了,希望轉失望,一時受不住,才去做了那些事。那是自己找死,應該也就不想活著了。

    姜黎斷斷續續地把話說給阿香聽,阿香聽罷了,也不過就幾聲嘆息,說:「你讓她滿懷希望過了這麼些日子,足夠了。如果秦都尉活著,確實能行個方便帶她回去。沒了秦都尉,她自個兒也知道,自己是回不去的。而且她年紀上去了,在軍營里待不了多少日子。今天不死明天不死,也熬不過後天。怪不到你,你若沒給她這個希望,她不過死得更平淡些。」

    姜黎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理,她也沒法再去細想。她收了眼淚,看向東方混沌的一片夜色,說一句:「秦泰不會回來了。」

    阿香在她身邊捏住她的手,「別想了,慢慢就會忘了的。你以為你們感情很深,其實沒有。你們才認識多少日子,又經歷過什麼?只是日子艱難,遇上了這種朦朦朧朧的歡喜,想嘗一嘗味道罷了。與你比起來,更該難過的人,其實是沈將軍。他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只怕怎麼也沒想過,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姜黎轉頭看她,「是我的錯嗎?」

    阿香搖頭,「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有錯,一定要怪誰,就怪老天爺吧。

    這話後兩人之間是一陣沉默,姜黎這也才真正了解,面上灑脫的阿香,骨子裡是最世故的。她好像看透了一切,懂許多道理,卻活得最簡單純碎。有時顯得沒心沒肺,可有心有肺,又能怎樣呢?

    阿香看她兩眼,把她往營地里拉,緩解了凝重的氣氛,問她話,「你以前做小姐的時候,也這個樣子?什麼都是自己的錯,對什麼都愧疚?」

    「沒有。」姜黎跟著她的步子往前走,「以前不知道什麼叫可憐,什麼叫同情,很少難過。每日裡想的,就是怎麼折磨別人,開心自己。也就到了這裡,發現自己和別人沒有什麼不同。如果不是投胎投的好,又哪來的十多年囂張活法。」

    阿香跟她說話,想慢慢疏散她心裡瘀積的情緒。說開了,會比憋在心裡好很多。因她慢走在旁邊,又問:「你就沒有過心上人?」

    「有。」姜黎坦然,「打小玩到大的,覺得這輩子也就該嫁給他。說是心上人,這會兒也不知道算不算。橫豎以後不會有關係了,自打我到了這裡,就沒想起過他。隔了十萬八千里,都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阿香徐徐又問:「跟秦都尉比呢?」

    提到秦泰,姜黎心裡不自覺生出刺痛。她微微低頭,開口說:「不一樣,我跟他在一起是最勢利的樣子。和秦泰,沒有心防,沒有架子,可以混說胡鬧……」話說到這裡,姜黎就開始哽咽起來。

    阿香還要再說話,腳下忽躥來個東西,嚇了她一跳。再定睛去看,是只兔子。她便小心起來,一把撲過去逮住了那隻兔子。本來她們會去背面小山上拾柴火,偶爾也會逮到兔子烤了吃。這隻兔子不比山上那些靈活,一撲也就撲到了。

    阿香沒了那哄人的心思,拎了兔耳朵起來,到姜黎面前就說:「走,回去烤兔肉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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