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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28:37 作者: 臧白
    她回到帳篷後就如同變了個人,凍得渾身發冷,卻也不在乎,只一直呵氣搓手。面色是發亮的,眼底也有微微的光火。她琢磨著要走了,得帶什麼。其實她沒什麼東西,能帶的除了些換洗的衣物,也就沒什麼了。

    阿香看得出她的變化,自然要來問她:「怎麼了?沈將軍傷得不重?」

    提到沈翼,姜黎忽然頓了一下。她是忘了,壓根沒有往沈翼那裡去。阿香是不知道,仍說:「聽說刀尖兒入了胸口了,雖然不深,要不了命,但是流了好些血。但看你這樣子,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

    姜黎面色僵住,想說什麼,卻覺得嗓子眼兒塞了棉花團,什麼都說不出來。索性也就不說了,心裡只還盤算自己的事情。她想得明白,秦泰會對她說這樣的話,肯定是沈翼那邊答應了。既然說好了,她便沒有糾結,等著秦泰忙完手裡的事,跟他走就是。

    阿香不知道這一層,只往後兩日都瞧著姜黎不對勁。每到傍晚,她都會去訓練場東邊的空地上站一氣,好像在等人。她這就忍不住了,問她:「你怎麼了?瞧著不對。」

    姜黎但瞞了幾日,後來鬆了牙口,跟阿香說:「我跟你說,你莫要散播去,否則便不是好姐妹了。」

    阿香拍著胸脯應她的話,她才說了和秦泰的約定。阿香便就受驚了,原來只當兩個人什麼也沒有,不過是沈翼多心小氣。這會兒瞧著,原來兩人真不單純了。難為她日日在姜黎身邊,卻沒瞧出來。她拍自己的大腿,「我的親娘咧,你們藏得也忒深了。」

    姜黎抿抿唇,「沒有藏,沒指望他能說出口。卻不知道為什麼,那天給說了。」

    阿香長長地吸口氣,「忍不住了唄。你是不知道,就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最要命。就是沒得到,不真切,所以排除萬難也想要。要是真擱一塊兒過了,沒了那朦朧感,你們不定還這麼選。」

    姜黎覺得這話不好聽,拍一下她的胳膊,「你還什麼都懂了!說這種話,不是故意給我潑冷水麼!」

    阿香得意地笑,「風月場上的事,咱帳里誰不懂?我也不給你說喪氣話了,難得你們互相中意。說實在的,你跟他走了,確實比在軍營里好。再是普通人的日子,也比咱們舒服。你要是走了,我日日想你,天天給你燒香拜佛,求菩薩保佑你一世平安,與秦都尉白頭到老。」

    姜黎笑,「這還不錯。」

    這種滿懷期待的喜悅持續了幾日,在秦泰去辦事後的第四日,發生了變化。雖說阿香沒有大嘴巴,但軍營里的人還是三三兩兩互傳,都知道了秦泰要帶姜黎走的事情。不是當局人,自然都為沈翼抱不平,覺得姜黎給沈翼戴了綠帽子,秦泰搶了自己頭兒並兄弟的女人,簡直不仁不義為人所不齒!

    帳里的女人雖多為姜黎感到欣慰,覺得她找到了歸宿,卻也在第四日變了臉色。姜黎覺察出不對,卻從人嘴裡問不出因由來。帳外的人多數不願理她,帳里的人不說閒話。她又是一直在帳篷方圓活動的人,很多事情並不能第一時間知道。

    然這麼大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姜黎還是知道了,秦泰在出去剿匪的時候犧牲了。聽說他們追匪寇到山上,中了埋伏。最後是險勝而歸,但作為領頭的秦泰,身中數刀,閉目墜崖了。那裡地勢險要,剩餘的人找了一氣,沒找到秦泰的屍首,也就作罷回了營地。

    姜黎聽完這個消息的時候,沒有狂躁的情緒,甚而沒有急劇而下的眼淚。她腳下生趔趄,被什麼一絆,仰身倒地,後腦碰在案角上,磕出血來,人就昏了過去。

    第27章 侍婢

    蜿蜒的山道上, 一對背影相依著往山下去。男子身上背著包裹,手裡牽著女子手。嘴裡哼著曲兒,腳下偶爾顛得兩下。女子腰身纖細, 一襲水色的長裙, 在山間的景色襯托下,如出塵仙子。她跟男子撒嬌,說:「秦泰,我走不動了。」

    秦泰從衣襟里摸出塊方糖來,往她嘴裡送。然後把包裹掛去脖子上,彎下腰來, 一拍屁股, 「上來, 我背你。」

    姜黎嘴裡含著方糖,勾上秦泰的脖子, 往他背上爬。上去了,趴服帖了,便把臉埋在他脖頸處,看著眼前的山路。她又說:「怪無趣, 你給我說個故事吧。」

    秦泰想了想, 便給她說了個張生和紅娘的故事。這是哪裡拉的呱兒, 分明是胡說。那話本子裡寫的, 明明是張生和崔鶯鶯的故事。姜黎不買帳, 開始胡鬧, 便把手伸進他脖子, 問他:「涼不涼?」

    秦泰卻無所謂,故意道:「再摸深些。」

    再摸深些摸到哪裡了?姜黎耳根微紅,就把手縮了回來。她轉頭看著山間的景色變幻,覺得這該是她往後生活最幸福的樣子了。如果這一切都不會變,這就該是最幸福的樣子。她和秦泰,過最普通人的日子,平平淡淡,長長久久。

    可是她看著看著,天色還是暗了下來。她開始著急,可這條山路很長很長,她和秦泰走不到盡頭。而後山里起了風,飄起雪花,濃重的夜色和寒氣一瞬間籠罩了大地。他們縮在大樹下,身上沒有火摺子,生不起火。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冷。

    秦泰抱著她,背貼大樹,用十分微弱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阿離,我不能帶你走了。」

    姜黎冷得發抖,伸手去抱眼前的人,卻什麼都抱不到。她急得哭起來,叫「秦泰」,可哪裡還有秦泰。周圍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

    她哭得越發厲害,幾乎是泣不成聲。等醒來的時候,頭下枕頭已經濕了一半。刺目的日光里,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掛著滿臉擔憂神色的阿香。

    阿香拿帕子給她擦眼淚,看著她浮腫的眼泡,自己也難過得想哭,嘴上說:「你若再不醒,我也沒辦法了。怎麼能昏睡了也哭呢,你瞧瞧枕頭,剛換不多久的,又叫你哭濕了。」

    姜黎微睜著眼睛,嘴唇翕動,好容易說出句話來,那嗓音又啞得幾乎人聽不真切。她看著阿香,問她:「秦泰……真的死了麼?」

    阿香吸吸鼻子,半晌才點頭,說:「嗯,沈將軍也派人去找過了,那裡確實下不得人去,又高又險,也沒找到能去那裡的路徑,是個死地兒。原就是中了埋伏挨了許多刀的,就是不掉下去,也活不成。」

    姜黎這又合上眼,眼淚從眼角又流出來,清水般的兩行。她操著嘶啞的嗓音說話,讓阿香,「把帳門放下來吧,照得難受。」

    難為今天出了這麼好的太陽,阿香也是為了讓她曬曬,才掀開了帳門。這會兒聽她這麼說,自去放下來,又道:「你歇會兒,莫要亂動,我給你去伙房拿些吃的。旁人都忙去了,留了我在這照顧你。」

    姜黎把頭歪向一邊,不再說話。阿香便站在帳門邊嘆了口氣,打起帳門往伙房去了。到了伙房,那裡還有的不過是些剩飯冷菜。她舔著臉兒去求趙大疤,「給口鍋使使,我熱些飯菜,帳里的阿離姑娘醒了,要口吃的。」

    趙大疤不大想搭理她,但也沒那麼不近人情,便看也不看她道:「自己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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