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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20:58 作者: 艾小圖
    猜心的遊戲,從來不只是發生在男女之間。

    有時候,就是因為擁有的太心安理得,才會害怕失去,因為那種失去,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顛覆和傾塌。

    媽媽還沒回話,莫非已經掛斷了電話向她們走來,她每走一步煙粉的裙裾都隨著她擺動的幅度飛揚,這畫面十足養眼。

    見她逐漸走進,顧媽媽和顧平安同時閉上了嘴。顧媽媽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顧平安一眼。那一眼裡包含的情緒太多,複雜到顧平安瞧了都覺得有些恍惚。

    她們都刻意迴避了某些問題,這種刻意顯得默契的詭異。

    *****

    沈安平定的餐廳格調總是異常高雅的,精緻的裝潢和優質的服務是這家餐廳的賣點。沈安平禮節周全,百忙抽空,早早的就到了,一見到她們進來,立刻起身迎接。

    沈安平這個人裝模作樣的功夫是極高的,高的從來讓人挑不出毛病,他紳士的給媽媽、莫非拉開了他對面的椅子,還沒來得及給顧平安拉椅子,顧平安自己已經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

    沈安平怔了一下,隨即笑著拉開了顧平安旁邊的椅子。還是那副和顧平安親密無間的模樣,外人瞧了去似乎一絲不妥也沒有。只是這內里的彆扭,只有當事人才能了解。

    沈安平和媽媽還有莫非相談甚歡,一副謙卑的後輩模樣,又不太嚴謹,偶爾敞開懷說一倆段子,把顧媽媽和莫非逗得咯咯直笑。全場只有顧平安表情僵硬,皮笑肉不笑。

    沈安平中途歉然的出去接電話,莫非「湊巧」出去上廁所。顧平安冷笑著看著莫非往外走的背影,心想:這孩子目的實在昭然若揭。

    她既沒揭穿,也不做評價,只低頭吃著飯。

    顧媽媽見顧平安一直不怎麼說話,心裡自然知道她有些不痛快,嘆息一聲:「平安,別不高興,媽媽也不是真的要把他倆湊對,只是給了這樣一個機會給莫非。別的我不會插手。」

    顧平安握著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她寥寥的拿著筷子夾了幾顆米放入嘴裡,只覺得米飯果真是淡而無味。她慢慢的說:「他們挺配的。」這話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顧媽媽聽的霧裡看花。她正準備問話,就聽顧平安緊接了一句:

    「你這個機會給的挺好,我看著要成。」

    她平靜的樣子顧媽媽反而有些不習慣,鄭重其事的問她:「平安,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真對安平這孩子有心?」

    顧平安放下筷子,一抬頭,表情冷漠:「我要真有心,你現在是不是讓莫非走人?」她說完,輕輕一笑,不等顧媽媽回答,就兀自起身:「我出去透口氣。」留下顧媽媽一臉錯愕。

    顧平安一走出包間就瞅見了正在角落裡說話的沈安平和莫非,沈安平背對著顧平安,也看不見表情,倒是他對面的莫非臉上奼紫嫣紅,兩人似乎是說到了什么正式的話題,莫非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肅然。顧平安瞥了兩眼,興趣缺缺,也不大想看,抬腳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頭也不回。

    她停在通風的長廊里,透過擋風玻璃看著窗外,高檔而精緻的裝潢將外面和餐廳里隔絕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包廂里溫暖宜人,長廊里卻是冷的凜冽。玻璃窗外的世界飄飛著細細的雨絲。這座城市的深秋總是陰冷陰冷,多雨而cháo濕。閃爍的霓虹燈和整齊劃一的街燈交相輝映,雨勢漸急,細細密密的交織成一片,像一縷一縷細細的銀絲織成的絲綢,波光瀲灩。

    顧平安看著這樣安然的場景發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想的那麼入神,連莫非的高跟鞋嗒嗒聲都沒有聽見。

    她輕嘆一口氣,猛一回頭就看到了莫非那張妝容精緻挑不出一絲毛病的臉。她笑容和煦的自包中拿出一包包裝精緻的女士香菸,熟練的抖落出一支,遞給顧平安:「抽不抽?」

    顧平安有些驚愕,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常態,客氣的搖了搖頭:「不用,謝謝。」

    莫非也沒有堅持,熟練的將煙點燃,用她纖長又好看的手指夾著煙,吞雲吐霧的模樣看上去迷離又具有誘惑力。她的妝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俏麗的短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她緩緩一轉身,一隻手自然的撐在窗台之上。

    「顧平安,你喜歡沈安平。」她用的是肯定句,這語氣顧平安不喜歡,她眉頭皺了起來。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模稜兩可的說了一句:「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莫非對她的答案並不意外,只淡然一笑,她吸了一口煙,然後又輕輕吐了出來,煙圈慢慢飄散。

    只聽她輕言細語的說:「不怎麼樣,就是告訴你一聲,我也喜歡沈安平。」

    顧平安被她這樣無所畏懼的口氣逗樂,斜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聲,鄙夷的問:「你是真喜歡沈安平?還是因為你自以為我喜歡他,所以要來搶?」顧平安最不喜和人廢話多費唇舌,但是她也不知是為什麼,突然很有和莫非翻翻舊帳的興致。

    「小學的時候,你明明比較喜歡跳舞,卻放棄了A角來跟我爭合唱隊領唱,中學你明明是老師欽點的大隊委,卻偏要和我競爭宣傳委員,你一次一次贏了我,然後呢?現在不滿足了?想要把我身邊的全部拿走?」顧平安的聲音不高不低,張弛有度,氣勢逼人:「莫非,我很想知道,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麼針對我?」

    莫非的眼神逐漸黯淡、陰鷙,良久後,她摁熄了香菸,零星的火星逐漸熄滅,變作一小堆死灰,莫非輕輕一吹,那灰黑的菸灰輕薄的飛揚。

    莫非沒有動,她慢慢的說:「如果我說,就是單純的看不順眼,你信麼?」

    顧平安點頭:「信,因為我對你也是這樣。」

    莫非笑了笑,眼神有些空靈,墨黑的瞳仁里什麼都看不見,呆怔的像個沒有思想的假娃娃,一絲神采也無:「我就是想不通,你究竟是有哪裡好?什麼都能得到?像你這種人,什麼都不用努力就擁有了一切,是不是很沾沾自喜?」她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變,還是語笑嫣然,一雙眉目顧盼生輝,令人生憐,和她相比,顧平安覺得自己更像施暴者。

    顧平安被莫非這樣貶低,卻是不氣不惱,反而覺得有趣,秉著氣死人不償命的精神說:「確實挺沾沾自喜,莫非,有時候,會投胎也是一種能力。」

    莫非嘲諷的一笑,意味深長的看了顧平安一眼,一字一頓冷冷的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投胎?」莫非頓了頓,又說:「這輩子,我不管想要什麼都要我自己努力,我費勁千辛萬苦才能擁有的東西,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這樣真的不公平。」

    「顧平安,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比你差。我們的起跑線,從來都是一樣的。」她抬手撩了撩頭髮,嗤鼻冷笑:「最後告訴你一句,所有姓顧的都欠了我的,每一個我都討厭。」

    「……」

    第十八章

    莫非的小半張臉隱在幽暗的夜色里,輪廓朦朧,只有一雙眼睛顯得尤為突出,在燈火映照下顯得柔媚動人。她明明是盛氣凌人的表情,卻不知為何眼神里充滿了不甘和憂傷。

    顧平安沉默了一下,若有似無的看了莫非一眼:「莫非,從來沒有人欠了你的。」

    莫非鄙夷的一笑,翹起手指嫵媚的撩了一下頭髮,黑絲如瀑,隨著她的動作揚起,絲絲縷縷,像此時她複雜的情緒。她定定的看著顧平安:「你擁有了一切,你自然可以說風涼話。」

    「這不是風涼話。」顧平安辯解了一句,語氣平常。她的聲音張弛有度,這是她第一次在莫非面前這樣和顏悅色,「你總以為我擁有一切,那是因為你只盯著我擁有的那幾樣。」

    「也許。」莫非轉身,「我想要的,正好就是你擁有的那幾樣,所以我會盡全力爭取。」她對顧平安擺擺手,輕輕眨眼:「我先進去了,你可以裝沒有看見我。」

    顧平安沒有動,也沒有再回話,只訥訥的站在原地看著莫非搖曳生姿的背影。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能這樣平靜的看著她。許久之後,就在莫非要消失在顧平安視線的那一刻,顧平安衝著她的背影嚷了一句:

    「你想要的,我不一定想要,但是我一定不會給你,因為我和你一樣,非常討厭你。」

    莫非沒有回頭,身體微怔,噔噔的高跟鞋聲停滯了一下,只幾秒的時間,隨後又恢復了步調,消失在了顧平安的視線里……

    顧平安回到包廂以後一直安靜的吃飯飾演好自己的壁花,沈安平坐在自己身邊,他的氣息總若有似無的占據顧平安的鼻腔。顧平安覺得有些恍惚。

    她悄悄的抬頭,以仰視的角度正好看著沈安平的下顎到耳廓,線條流暢,骨骼堅毅,他的眉眼清雋冷傲,明明還缺乏時間的錘鍊和沉澱,卻異於常人的傲然,每每他不經意的橫掃一眼,顧平安總覺得那是睥睨一切的眼神。記得以前關小寶總是說,這幫紈絝子弟的存在就是為了氣死天下的男人,所有男人想要的東西他們每一樣都有。

    顧平安此刻才覺得有道理。

    金錢,權利,地位,女人,沈安平每一樣都有,甚至他還年輕又英俊。

    顧平安對他一直有一種毫無道理可言的占有欲,這種感覺十分微妙,卻又異常簡單。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一刻開始對他產生了這樣超脫的感情。然而與此相對的,她也一直隱隱的自卑,他每次喊她醜丫頭,她就會怨恨自己為什麼不更漂亮一些,更高一些,學習更好一些。

    正因為這樣的自卑情緒,她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他。

    可是有時候,感情這個東西,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沈安平對她,大概就是如此吧。耐心耗盡,所有的感情和回憶都一起灰飛煙滅。

    顧平安悄無聲息的嘆息一聲,低下頭去,米飯微涼,放在嘴裡有些硬,這飯吃的顧平安有些堵。

    她腦海里不斷思索著莫非對她說的話。她身邊還有什麼是值得莫非覬覦的呢?除了媽媽,只剩沈安平。

    這兩個人都是她不能失去,卻又不知道該怎麼留住的人。

    從小到大她都是個競爭意識不強的人,連要強該做些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總是傻傻的在原地。她總希望別人能看出她的心思,可她又倔強的從來不會明顯的表露出自己的心思。有時候她都恨自己的彆扭。

    整頓飯吃完,顧平安只能用「鴻門宴」來形容這頓飯。從頭到尾她都如坐針氈。所以當聽說可以離開的時候,她幾乎是一躍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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