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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10:05 作者: 雲上淺酌
賀見霜怒喝道:「你做什麼!」
「既然你覺得自己見不了人,那我陪你一起啊!賀見霜,你覺得我說不嫌棄、不想走是在騙你是不是?」雁翎提著他的領子,大聲道:「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在想什麼——我在想,這半年以來,你臉上、身上的每一道傷都因我而起,為我而受,我心痛你、憐惜你、愛你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嫌棄你?!」
賀見霜的呼吸聲粗重了起來,雁翎繼續道:「換位思考,如果今天你我互換位置,你會嫌棄我嗎?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在想什麼,我便把自己也劃成大花臉,你便會明白我現在的心情了。還記得你很久以前對我說過的話嗎?我現在便把它還給你——我喜歡你,斷沒有和你分開的道理。」
賀見霜的手有些抖,急促道:「明日午時,便是天霄派攻入此處之時。山下已滿是人馬,插翅難逃。以我十五人之力去迎戰,除了不斷戰鬥到最後一刻,最終力竭而亡,便不會有其他結局了。你留在這裡,是會死的。」
「我知道,我不走。」雁翎心裡默默道——我也已經想到了辦法救你。
見說服不了雁翎,賀見霜又道:「即使我活得過明日也無用。你可知道,我已經把《霜瀧寒水》練到了九重。我活不久了,至多再過兩年……」
雁翎COS複讀機:「我知道,我不走。」
「不可能,你已經知道我變成什麼樣了……」賀見霜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雁翎感覺到撫在他臉上的指尖有些濕潤,心酸至極。
以前聽過一句話,在童年時代得不到重視的孩子在人格上多有缺陷,總愛把自己放在天秤上,衡量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也總是自卑而患得患失,不相信自己的重要性。
賀見霜大概一直在衡量自己的價值。原本的他強勢堅定,容顏盡毀後,卻覺得自己籌碼盡毀,害怕心愛的人會露出嫌惡的表情,所以才想先一步縮回自己的殼裡。也更不想雁翎在面目全非的他與逃生的機會之間兩難抉擇。
——與其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放棄,還不如先一步主動推開對方。
說起來,賀見霜上一輩子看似得到了無上的力量,卻也悲哀至極,孓然一身、孤獨死去。這一輩子的他得到了很多未曾有過的東西,但又多次飽嘗痛失所愛的滋味。而相同的是,無論是哪一輩子,似乎都從未有人堅定地肯定他的重要性——和別的人、別的東西相比,你毋庸置疑是最重要的,我放棄什麼也不會放棄你。
也因為這樣,他的心底里,其實從來都不相信,自己對誰來說是不可替代的。到了這一刻尤為明顯。雁翎還沒放棄他,他就已經替對方做了決定。
想明白了這點,雁翎平緩下情緒,直起上半身,捧著賀見霜的臉堅定道:「賀見霜,你聽好了,也許有很多次,在你和別的事物之間,別人都不要你。但是,你怎麼能夠那麼簡單粗暴地把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歸到此類呢?他們不要你是因為不識貨,我要你啊。我只害怕你不要我。同理,你在別的人心裡或許不算什麼,但是,在我心裡卻排第一。所以,不要自輕自棄,拿出你平時的強勢和自信來,和我一起活下去。我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你對我來說,也是無可取代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賀見霜低聲道:「我懂。」
雁翎心裡安慰,伸手捧住了賀見霜的臉,溫柔地吻了吻他的嘴唇,柔聲道:「要是明天我們一起死了的話,至少還能一起待到天明。當然了,我更傾向於我們能活下去。即使逃出去以後,你的生命還剩兩年也不要緊,我們可以隱姓埋名地生活。你瞧,這樣多好——我還能再給你刷碗兩年,你還能為我做飯兩年,說不定還能留個小娃兒。可是,如果我現在就走,那麼,我們這一輩子,至多只能再和對方相處兩個時辰了,你願意這樣嗎?我不願意。」
說罷,雁翎便低下頭,這一次沒有試探,溫柔地深吻住了賀見霜的唇。他一開始想躲開,雁翎卻一遍一遍纏綿地吻著他,直到他不再躲避,終於軟化,並開始回應,一手摟住了她的腰,另一隻手抱住了她的脖子。
就在雁翎以為賀見霜已被說服,沒有絲毫防備的時候,賀見霜的手放在她後頸的手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某個位置狠狠一按。雁翎便一下子軟倒在了他懷裡,昏了過去。
賀見霜圈住雁翎虛軟的身子,緊緊地抱住了許久,在她耳邊啞聲道:「對不起,這一次是我騙了你。」
能夠在今天聽到雁翎說的這些話,已是死而無憾。他不再自卑於容貌,也不再畏懼死亡。雁翎說的「一起多活兩年」是很美好的願望,只是,明日一戰,他沒有把握能活下來,更別說護著雁翎。因此,他從來都沒打算過讓雁翎在他身邊陪葬。
賀見霜痛苦地吻遍了雁翎的眼皮、鼻子、嘴唇,依依惜別後,才終於放手,把她放在了軟塌上。
韓六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地進來了。賀見霜冷聲道:「韓六,我把她交給你了,按我說的話,不論如何,都要把人安全送到山下。」
韓六單膝跪下,擲地有聲道:「是!下屬定不負少主囑託!」
黑夜裡,韓六把雁翎抱在身前,快步穿堂而過,翻身上馬,往山下疾馳而去。
天霄派所布下的七殺法陣一共由七幫人在守著,只要沒人靠近禁地,法陣便不會啟動。韓六摸黑下山,到了最後的一段路,往前個百八十米便是七殺陣由蒿山派所鎮守著的第七個陣地。